郝邵奇挠了挠头,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为难。石中方机灵地眨了下眼睛,替上司回答道:“警官,这事儿也怨不得我们。这名患者是秦梦集团的总裁夏树理,是我们医院的超级VIP。今天做检查之前,他们夫妻俩先察看了机房的环境。然后夏太太突然说夏先生患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不能一个人待在机房里进行检查。”
何清玄轻声笑道:“不错,我们医生最害怕的不是疑难杂症患者,而是这些自以为有权有势、百般刁难的患者。不过,一般来说MRI仪不像CT或者X光那样具有强放射性,它只是强磁场而已,对人体的影响较小,所以妻子进入里面陪伴也不是绝对不行的。”
杜文姜悄悄地凑近罗半夏的耳朵,说道:“小夏,根据我们家族的就医体验,医院对这种重量级人物破例开后门,是司空见惯的事。”
秦梦集团、总裁、夏树理……罗半夏的思绪被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她记得在按摩浴场桂枝川发生的那个案件中,曾经就有一名嫌疑人是秦梦集团的市场总监。当时三家医药企业为了争夺某种新药的代理权而钩心斗角,其间还发生了一桩杀人命案。如今又见秦梦集团的名号,让她不得不疑心这其中会牵涉到NAA组织。
“抱歉,夏树理的妻子现在在哪里?”罗半夏急迫地问道。
“呃,应该在心脏外科手术室的外面等待。”郝邵奇说着,接起了手机的来电,“是。什么?好吧……”
他挂掉电话,目光呆滞了片刻,说道:“罗警官,不好意思。刚刚心脏外科的主治医生来电话,夏树理不治身亡了。”
“死了?”杜文姜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对于事态的升级颇为烦闷。
茂威汀倚靠在墙角,目光阴冷地望着郝邵奇,嘴角噙着一丝冷眼旁观的嘲讽之意。
郝邵奇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躲避着茂威汀的视线,故作镇定地凑近罗半夏,问道:“罗警官,虽然是个意外,你们还要再去查看一下遗体吗?”
受损的心脏
法医的初步结论跟心脏外科主治医生的报告是一致的。一根直径大约3mm、长约5cm的铁钉从死者的右心室下壁刺入,刺破右心房上壁,最后从肩胛骨上方的肌肉斜穿出。由于铁钉在心肌上刺出了两个小孔,造成瞬时大量血液流溢,失血过多死亡。
“唯一尚未查明的是,铁钉究竟从哪里刺入人体的。”法医张成龙说道,“因为急救需要,仓促地进行了开胸手术,造成死者的胸部皮肤破损。我们推测铁钉刺入的伤口正好被手术刀给割破了。”
“主治医生没有发现吗?”
“因为死者的皮肤上本来就有一些红色的小血点,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恐怕跟铁钉的创口混淆了。”张成龙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那……MRI仪呢?当时,不是正在对患者进行扫描吗?应该有可能记录下铁钉穿体的过程。”
张成龙摇了摇头,说:“事件发生的时候,MRI仪的记录程序还没有完全启动……”
“怎么会这样……”罗半夏秀气的眉头微微一蹙,示意法医和鉴证科的同事先回局里进一步调查。
她转身走进手术室,一眼便望见了手术台上那具仍有体温的遗体。这是一名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性,短短的板寸头斑驳花白,好像一簇趋于颓败的干花。面容倒是保养得十分精致,除了眼角的细纹之外并无特别苍老的痕迹。
站在遗体旁边悲痛抽泣的是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她是死者夏树理的妻子邱小玲,身材矮胖,穿着一身高贵挺括的白色套装,佝偻着腰,不断地用纸巾擦着眼泪。
“夏太太,您节哀!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罗半夏,这位是我的同事杜文姜。”罗半夏彬彬有礼地走过去,柔声安慰了夏太太几句后,直奔主题,“我听说,在夏树理先生接受MRI检查的时候,您就在机房里面陪伴他,对吗?”
这位总裁夫人点了点头,婆娑的泪眼中流露出几分迷惑。
“我们正在调查那枚铁钉的来源,所以想请您回忆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罗半夏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柔软一些。
“呜呜……”邱小玲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和老公都是经过金属检查进入那个房间的,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飞出一枚铁钉来!”
“具体是怎么回事?”
邱小玲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在回忆着案发时的情景:“当时,我陪着老公进入MRI机房,护士安排他在机器内躺好之后,他还笑着跟我说这感觉挺新鲜的。之后,护士就走出去了,外面的郝大夫从扩音器里嘱咐他做好准备,那机器就发出了很大的噪声。可是这噪声才响了几秒钟,就听见‘啪’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击中了。”
说到这里,邱小玲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后双手掩面蹲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真的好没用,当时竟然吓得腿都软了。他那么痛苦,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夏太太,您别太自责了。”这时,一名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您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杜文姜望着进来的美女,只见两道柳叶细眉之下,点缀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后面的发髻上插着一枚青花瓷簪子,仿佛是从古典美人图里走出来似的。
年轻女护士微微一笑,说:“我叫任璇璇,是放射科的护士。当时,铁钉击中MRI机器后,是我先发现夏先生不对劲的。”
这名护士温婉雅致,颇得罗半夏的好感:“你是怎么察觉到夏树理先生有问题的?”
任璇璇眉尖一蹙,神情严肃道:“怎么说呢?或许是护士的直觉吧。以前,MRI机房也发生过金属物品吸附或者击中机器的情况,但这一次我刚走进屋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听见夏先生的呼吸十分急促,就绕到机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结果发现他身上有血……”她说着,抬起自己的胳膊,露出袖子上的血迹。
“而且,当时夏先生微闭着眼睛,身体在颤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立刻向郝大夫报告,只可惜还是晚了,没能抢救回他……”任璇璇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眶也有些红了。
“后来呢?郝大夫进来后都做了什么?”罗半夏追问道。
“他对夏先生的身体做了简单的检查,还查看了MRI机器内部的情况。”任璇璇说,“我听他说,有一枚铁钉击穿了机器内部安装的镜子,怀疑这铁钉也刺伤到夏先生了。”
这时,杜文姜插嘴道:“他检查这些大概花了多长时间?”
任璇璇的眉头往上一挑,似乎不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这个……我没太留意,大约有十来分钟吧。”
邱小玲的神色一变,努力回忆道:“嗯,任护士说我老公有点不对劲后,我就一直在他身边喊他,可是他已经昏迷了。后来直到他们打电话叫急救,这中间恐怕有将近二十分钟呢。罗警官,我觉得医院有责任,他们贻误了我老公的最佳抢救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