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岳长官,您对这个问题好奇很久了,三番两次地问我,究竟是对我感兴趣,还是对我那段经历感兴趣,孜孜不倦,非要追求一个答案?”
岳定唐:“我对你的转变很感兴趣。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忽然变得得过且过,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变故,我希望找到问题的根源,帮助你,重新成为以前那个凌枢。”
凌枢:“那你先让我老爹死而复生吧,他活过来了,我们家就什么都有了。”
岳定唐:“我说错了,你不仅有上进心,还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家道中落,不足以让你心性大变,更何况凌老先生也非横死,是寿终正寝,你们后继无力,凌家人走茶凉,也是必然的结果。你身上的种种谜团,让我怀疑”
他故意顿住,拉长了语调。
但凌枢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他甚至微微睁大眼睛,期待岳定唐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岳定唐有点失望,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反应。
“怀疑什么?”凌枢饶富兴味,催促他赶紧公布答案。
岳定唐:“怀疑你,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出过任务,甚至受过重伤。”
凌枢哈哈一笑:“你怎么不干脆怀疑我帮日本人做事呢?实不相瞒,甄家跟汪院长交情好,汪院长又跟日本人交情匪浅,我正缺一块敲门砖,去找汪院长套近乎,不然也用不着上赶着去讨好甄小姐了。”
前半句纯粹胡扯,后半句倒是颇有内容,岳定唐不禁蹙眉。
“你找汪院长做什么?”
“我留洋了,但不是去法国,是去了美国。你没发现我英语说得还不错吗?带我去的人忽悠我,说美国遍地是黄金,当时我们家那境况,你也知道,我姐是倾家荡产才凑齐了给我去留洋的学费,我不甘心在外头勤工俭学几年,回来还未必能混上个差事,就在轮船上临时加钱,跟那人去了美国。”
“后来呢?”
“结果自然是被骗了,美国不说遍地黄金,只要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就会受到歧视,排华法案令他们更是寸步难行,我在唐人街打了几个月零工之后,就寻了个机会回国,但又不敢回家去见我姐,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把她给我凑的学费挥霍所剩无几,所以又去云南四川等地闯荡几年,加入过马贼,也混过袍哥。你不是好奇我的右手怎么废的吗?那时候学人家火拼,被打伤了,右手手筋断了,提不了重物,瞄不准东西,所以就换了左手。”
他说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真亦假来假亦真,连岳定唐一时都有些分不清了。
两人四目相对,凌枢娓娓道来,没有半点磕巴犹豫。
岳定唐问:“那后来你怎么回来了?”
凌枢满不在乎:“幡然悔悟了呗,某一日忽然就醒过神来,想起还在家里等我的姐姐,我这条命被我挥霍没了不要紧,要是我姐知道我不光没留洋,还跟人家去混袍哥,最后一无所成,怕是要伤心死了。”
岳定唐:“袍哥和马贼,虽说不是什么严密的组织,但没少刀口舔血,他们能让你说走就走?”
凌枢嘿嘿笑道:“自然不能,加入时我便留了个心眼,用的假名,装独眼龙,常年戴个眼罩,又乔装改扮一下,凭我大江南北闯荡的阅历,连美利坚都去过,洋鬼子都揍过,区区马贼,还在话下?假死远遁,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早就以为我死得透透,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岳定唐:“这些跟你和汪院长套近乎有何关系?”
凌枢:“现在中国遍地列强,连上海都被分成三块,人家都说,南京政府,明面上是委员长,实际上却是英美日俄,其中又以日本人最是野心勃勃,已经占了东三省那么一大块肥肉,汪院长既然跟日本人走得近,若能搭上汪院长,不啻多一条人脉,说不定哪天就能从日本人那里捞点好处,怎么能说没必要?”
他分析局势头头是道,却以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出来,仿佛旁观一出滑稽剧,事不关己,冷酷无情。
自己能相信他的话吗?
岳定唐内心浮现疑问。
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竟然也无法肯定。
如果凌枢所言是真,他的经历不可谓不丰富,他的枪法和身手,自然也能解释得通了。
一个人在经历那么多之后,少年老成,雄心壮志被磨灭,一心一意只想混日子,贪嘴偷懒,小奸小滑,似乎也都能说得通了。
曲终却未人散。
岳定唐没松手,反是更凑近些,一字一顿。
“你小心,占便宜不成,却玩火。”
凌枢嬉皮笑脸:“这不是有岳长官罩着我吗?出了问题,找你便是。放心吧,除了沈十七,你见我至今何时与旁人冲突过了?不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么。”
岳定唐冷哼,蓦地轻轻推开他,手指虚空点点凌枢。
“甄家舞会鱼龙混杂,沈十七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比他难对付的更不知凡几。你,给我安分点。”
凌枢假模假样敬了个礼。
“是,长官!”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关于南京大学的表述,文中地名历史虽然遵循现实,但是大学并不是,包括岳定唐所在的大学,也是虚构的名称,为了明确表述,把南京大学的名称修改了一下,鹅鹅们不用跟所有现实大学对号入座。
ps,昨天有事外出,加上成化再版番外还未交稿,所以这几天琐事比较多,就请了个假,现已恢复正常,为表歉意,本章留言随机送20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