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掉的人居然又被儿子给追回来了。
再次见到南秀的孟夫人表情十分不自然。在得知南秀悄悄跑了之后,她心底又愧疚又开心,恩人的确是恩人,可要她认命地看着这么个无父无母、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小姑娘嫁给自己前途无量的独子,未来还要养育下一任家主,她就像是被架进油锅里一样浑身难受。
孟微勤祖母的态度比孟夫人还要极端一些。她对孙子寄予厚望,自他刚能拿稳笔的年纪对他的要求便极为严苛,原定的孙媳徐引襄身体不好,可也是正经的高门贵女。如今后位空悬,徐贵妃是最有可能成为继后的人选,徐家这门姻亲不知有多少人眼馋。
上一回她入宫,徐贵妃特意召见了她,提起孟家变卦的事时脸色极差,说的话也阴阳怪气,吓得她只好连连赔笑。徐贵妃见不得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妹妹受委屈,南秀又胆大包天把她弟弟也给打了,这仇势必是会算在整个孟家头上的。
因此老夫人在得知孙子带人去寻南秀后,知道找到人是早晚的事,先发制人给南秀扣了个偷窃的罪名,让凶名在外的黎玹先行将人找到扣下。
但凡有些骨气的人,受此侮辱后也断不会再进孟家。老夫人甘愿由自己来做这个恶人,也不想得罪睚眦必报的徐贵妃。
孟夫人没有婆母这么心狠,但也不敢忤逆婆母,所以面对南秀时更加愧疚,忍不住想要补偿点什么,往她院子里新添了一批侍女,衣裳首饰也成堆地送进她房里。
同时孟夫人也感觉到南秀好似变了许多,从前人显得沉默谨慎,带着一股小家子气,这次再回来人却变得开朗自在了。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刚丧父不久……孟夫人脑补后更加心疼南秀,几番思量竟开始着手找各种老师入府教导南秀,将她往未来主母的方向培养。
嘴上没说认命,其实心里是认命了。
连迟钝的孟菱都察觉到了母亲的转变,悄悄问:“您是想开了么?同意我哥哥娶南秀了?”
孟夫人神色一僵,叹气道:“她对微勤有恩,就是对咱们孟家有恩……之前我虽不同意,也不过想法子给她另择一门好亲事,绝不想污了她名声,那不是恩将仇报了么?微勤才将人找回就又外出为圣上做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要替他看顾好南秀。”
“祖母这事做得确实不对。”孟菱也极不认可老夫人的做法,因为徐燕元的事她本来就对南秀有愧,现在更加同情她了。
南秀还以为孟微勤已经和他家人讲清楚了,所以孟夫人对待自己时才变得如此慈和自然。尤其孟夫人为了弥补,好几次暗示她把自己当作亲生母亲一样,又说孟府就是她的家,这种态度更令她误会。
孟菱自认“倒戈”,不再抵触南秀成为自己的嫂子,但又觉得这无疑是对好友徐引襄的一种背叛,因此格外心虚,开始尽量避免与徐引襄碰面,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再恢复往来。
……
察觉到孟菱在刻意躲避自己,徐引襄心情郁郁,忍耐了几日后主动撑起精神来到孟家找她。好友都亲自登门了,孟菱自然不能避而不见,只好将她请进门。
徐引襄还携带了厚礼,说是为替弟弟徐燕元来向南秀致歉。
弟弟莽撞闯祸被南秀打伤,徐引襄心里承认错在弟弟,是他活该,可给南秀道歉她确实也做不到。她一直在等着盼着嫁给孟微勤,结果南秀从天而降抢走了她的姻缘,她不可能不怨,但也知道最该怨的人是孟微勤。
不能怪南秀,又不忍心怪孟微勤,徐引襄几乎要把自己逼疯了。现在以这个借口跑来孟家连她自己都觉得羞愧。
从前关系要好,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的好姐妹此刻面面相觑,表情都很不自在,徐引襄率先打破沉默道:“其实我一直想向南姑娘当面致歉的,今日过来不知道能不能……和她见上一面。”
徐引襄从小就有着让任何人为她心软的能力。孟菱看她漂亮的眉眼间笼着轻愁,神情里还透着小心讨好,心软得一塌糊涂。
引襄从小到大都是被家人捧在心尖上的,哪里这样求过人?
“好吧。”孟菱咬咬唇,“你在这儿等我。”
孟菱跑到南秀院子里发现母亲也在,她正在教南秀学琴。孟夫人书香门第出身,论才学也是洛阳城众多贵女中一等一的,琴艺更是一绝。她亲自指点南秀学琴,南秀生疏手笨,她也并不生气着急,极有耐心地按着南秀的手指一点点教她。
孟夫人这几个月可算是找到有趣的事了。孟府明面上是她管家,但老夫人事事要亲自过目,从没有放权给她,教养儿女通通不需要她插手,一双儿女才会走路就送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养着,做了几十年唯唯诺诺的儿媳,每日看书养花,真正需要她劳心做的事寥寥无几。
自从教南秀读书学琴后日子过得飞快,孟夫人觉得很开心充实。虽然南秀学琴时书也磕磕绊绊的,显然没有这些方面的天赋,可她听话又努力,偶尔孟夫人也由着她在院子里打拳舞枪。
一开始院子里的侍女还被南秀舞得虎虎生风的长枪吓得尖叫,躲得远远的,生怕扎到自己身上,可见到那枪活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牢牢粘在南秀手上,又逐渐觉得新奇佩服。
孟夫人也没见识过这些,不过长枪是她派人去买的。一开始南秀只是拿着木枝过过瘾,她发现后上了心,才有了现在南秀手上这把崭新的红缨枪。
南秀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母亲。孟夫人真心待她,她也将孟夫人看作生母一样敬重着,虽然不喜欢学诗学琴,也努力练习哄孟夫人开心。
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声,南秀又弹错了。
孟菱看到母亲在笑。
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自从开始教导南秀,母亲脾气都比从前好了,毕竟面对一个笨学生就算生气也无济于事。
“不学了不学了。”孟夫人轻握了一下南秀的指尖,“真是听得我耳朵疼。”
南秀笑起来,说:“比昨日好一些。”
“又在自夸。”孟夫人摇头责备,笑意却一直在眼底,抬眼时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儿,立刻喊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