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进屋,他果然说到了这一点。
这个“战术”运用得很到位。老李也是警察,即使没出过外勤,耳濡目染地也把警察会的那些的东西全看熟了。站在门附近那是找死,武警部队里有的是那种一招制敌的神人,躲避他们的唯一办法,就只有保持距离,老李挟持着那个女记者退在墙角,我毫无办法地转身,再把门带上。
这个储物间果然不大,只有20平方米不到,因为东西早些时候全被清空了,我看了看要把老李引过去的那个桌子,上面布满了灰尘,桌子的底下折叠着一块鲜红色的地毯。也许是开什么庆典会议用的。
我有一些色彩心理学的皮毛常识,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地毯的红色,是个刺激人情绪的颜色,对于处在高度紧张的绑架者,视野里长时间地出现红色,会增加其失控的概率。
我贴着墙角,往左走了几步,这是周炳国教我的,绑架者通常会选择直视警察,而且在空间中本能的保持最大距离的对角线,果然随着我的步伐,老李转动着身子,直到他自己感到位置不适,然后移动着脚步往桌子那边移了几步。
周炳国到底不是吃干饭的,这个实战再次证明了他一些看似毫不起眼的小计谋明显有效用。“我要一辆车。”老李开口说话了。
我看着他,说:“你也是警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能。”老李冷冷地看着我。
“从来没有过先例,外面那帮当官的不会在乎我们是死是活,我们全死光了,他们不会受一点影响,但让你跑了,没准儿乌纱帽就掉了。你要是他们会选择怎么做?”我坚决地说。
老李沉默,似乎在分析我的话。
“所以我建议你还是现实点,你现在没犯什么大事儿,说清楚,也许没什么了不起的,再下去性质可就变了。”
我又往左边走了一步,我和老李就像圆直径上的两个端点,绕着中心画圆,这也是周炳国教的,他之前特意嘱咐道,“别过于急躁,走两步停一停,然后和他说话,趁着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这种无意识的移动,才能实现。”
老李也在无形中转着身子,抬起头看着我冷笑,问:“你知道些什么?”
老李正在接近有效射程,我皱了皱眉头,故意装不明白,反问:“什么?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必须帮我弄到一辆车,”他继续看着我,“因为你很想知道李舒然是谁。”我抽了一抽,脚步停了下来。老李开诚布公地说这个话题,反倒让我愣了。
“我们观察了你很久。”他接着说道。
这句话更让我云里雾里,我皱眉看着他。难道很久以前我就被牵扯进来了?我当然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是故弄玄虚的缓兵之计,还是另有阴谋?这个谜题出得太玄,弄得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你要跟我说什么?明白点。”我继续看着他。
很要命的是,门缝底下钻进来红色的光线,刚刚还在庆幸让他进入绕圈的惯性,可以将他引入射程之内,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我却不能让他死,他在继续往桌子那边靠。
“别动!”我喊出口,老李一死,刚刚有的线索就又全部都断了。
老李也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拉着女记者离开桌子,可已经迟了,说也快,玻璃破碎和子弹呼啸响起,就在老李刚要开口说话的一瞬间,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窟窿,老李应声倒地,我急忙冲了过去。
我刚到老李身边,储物间的门就被一脚踹开了,外面的人蜂拥而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后领子被人用力一提拉了出来。有人用脚踩在老李的身上。这没什么意义,老李已经死了。房间里反而乱成一团。
局长见到我,还没等我坐定,就劈头盖脸问了过来。“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局长的表情夸张,可能是因为看到我脸上吃惊的表情,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脸色缓和过来,说:“人没事吧!”
我看看身旁的女记者,她正缩成一团,老李刚刚在房间里对我说的话,我肯定瞒不住了,“也没说什么,就跟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周炳国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我原本想把在招待所里收到同样的纸条,也告诉局长,但本能地觉得这时候应该少说为妙。
局长的脸色很尴尬,冒出了一句很扯淡的话,“任何与人民为敌的人,都是神经病。”
我奇怪地看着他,然后说道,“嗯,我也这样想。”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刻开始,让我有所醒悟,这不是简单的刑事案,背后一定存在着更大的阴谋。
另一个房间的记者仍然懵然无知。尽管这事是再大不过的新闻了,但还是不用担心。事儿出得越大,反而越好控制,稳定压倒一切,警察在公安局公然绑架记者,这事儿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在案子未破之前,记者们应该有这样的素质,暂且保密。这和媒体监督无关,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已经到了深夜,公安局里还是灯火通明。记者们一个个被叫进去谈话,签订保密协议。对老李的身份还在调查中,那个混进新闻通气会的女记者不知所踪,老李很为她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我被送回到了招待所的房间里。关了门之后,我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响着,然后又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声响。
我重新又回到洗手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牌,老李临死之前,他把这玩意儿塞到了我手里。
离龙舟赛开幕倒数第五天,案子没有剥丝抽茧,反而是越查越复杂,确切地说是越查越混乱。
我洗完澡躺在招待所的床上,一边看着老李给我的铁牌,一边分析错综复杂的案情。
半年前,我和张凡双因为十几年前的大悬案来到J市,还没摸到公安局的大门,就被一个叫李舒然的男人绑到郊外,莫名其妙地目睹了黄玉芬的死;
回到本市之后,那边的调查并没有得到我们预料中的结局,李舒然不是黄玉芬的前夫刘定伟,更别说是大悬案的凶手了;
半年之后,当我以为J市公安局把我们找来,是因为李舒然时,却得知凶手再次出山,屠杀了民警冯天天,而李舒然依然毫无踪迹;
当排除其他可能,怀疑是记者,在警方设下的“通气会”圈套中,凶手没有出现,反而是李舒然的团伙又插进来一脚,还对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人……
李舒然和凶手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在阻止我们查当年的悬案吗?看上去也不像,如果这样的话,直接在树林子里把我干掉不是更省事。还有,他给我发了那么多信,难道是在暗中协助我们调查?
也不对,除了纸上谈兵地分析凶手的性格,在实战中,他一直没干什么好事儿。更重要的是,李舒然团伙究竟是个什么性质的团伙,居然能让公安局宣传科的老李也被牵扯进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再次拿起那块小铁牌,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完全没有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