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立在原地剧烈的咳了起来,待好容易平复下来后,他朝着身侧服侍的小厮摆摆手,无力的吩咐道:“且先回去罢,今日我身子不舒服,改日再来看翔哥儿的孩子罢。”
小厮没再多劝,扶着镇国公又折了回去。
此刻,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立在不远处,将这对已是积怨多年的老夫妻这不堪的一幕尽收眼底。
李玉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心中翻滚的思绪再次汹涌起来。
“孩儿,娘只有今日一死,才能换你的一个好前程,待你进了公府后,要努力上进,这样娘才算没有白死。”
李玉闭上眼,脑海中尽是他那个孱弱可怜的娘亲临死前凄凄惨惨的模样。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老天爷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些人便是生下来什么都有,而如她娘这般的人,便只是想为自己的孩儿寻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是需要付出生命才能换得。
如今他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博取了功名,有了一份体面的差事,便是不靠这镇国公府,他亦是有自立的本事了,可又能如何呢,她娘再也回不来了。
每每午夜梦回,李玉总能梦到他那苦命的娘惨死在长公主剑下的惨状,那时他不过才五岁,哭喊着抱着她娘亲,那咕咕流出的血,染红了他年幼的身体。
这么些年,这府中的人虽也都真心拿他当亲人看待,李玉也尽量说服自己打开心结,但每每见到父亲,见到长公主,他心中的恨意便又如滔滔洪水般翻涌上来。
李玉拎着酒坛踉跄着回了竹宣阁,周嬷嬷见他醉成这样,连忙过来夺下他手中的酒,心疼的劝道:“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做什么喝成这样?”
这府中,能让李玉真心信任的人也只有这周嬷嬷了,这嬷嬷是她娘亲的乳母,是她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一个亲人。
李玉回身抱住周嬷嬷,喃喃的问道:“嬷嬷,你说娘亲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也是在怨恨父亲。”
周嬷嬷听了这话,身子一顿,她没有言语,只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心的将李玉扶到了床上。
李玉抓住了周嬷嬷的手,依旧追问道:“嬷嬷,你是娘亲的乳母,一直跟在她身边,如今我已经长大了,你将当年的事都告诉我,好不好?”
周嬷嬷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孩子,都是过了十几年的事了,你总是追问这个做什么?如今你有功名在身,又有公府护着,将来自然是前程锦绣的,你便将心思都放在前程上就是了,以前的事,便都忘记了罢。”
“我为何要忘?”
李玉“腾”的从床上起来,立在地上冲着周嬷嬷嘶吼道:“我日日都能梦到娘亲惨死的模样,她的血流了一地,她也是父亲的女人,父亲既然纳了她,为何任由她被人活活逼死,只因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她高贵不可侵犯,我娘就该命如草芥?”
周嬷嬷抹着泪,伤心道:“当年的事,不怪你父亲的。”
李玉攥住周嬷嬷的手,紧锁着双眉,质问道:“嬷嬷,每次我问您这些,您都这般搪塞我,难道就以为父亲将我接回府中,给咱们一口饭吃,您就真的被她收买了,就忘了娘亲的死了吗?您怎”
李玉的话还未说完,周嬷嬷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你住口!”
李玉被周嬷嬷一手带大,自来对他宠爱顺从,莫说是打他便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李玉还是头次见嬷嬷如此生气,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周嬷嬷,缓着语气道:“嬷嬷,如今我都长大成人了,这些事你为何还要瞒着我?”
周嬷嬷流着泪,侧过头去。
提起那些个陈年旧事,她心中有愧。
她深知这些年自己带大的孩子因着当年的事而备受折磨,但她这么么些年,又何尝有一刻是良心安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