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下了机场高速,拐进主干道,驶入城郊旧别墅区。早些年,湾市大刀阔斧征搞拆迁,乔家乘着市政红利分得两处房产,宋女士住的是其中一套小联排。
今朝到家时,餐桌已经摆上饭菜,只有宋女士一人在家。她将行李箱留在玄关,从凌乱的拖鞋筒里翻出一双客用拖鞋换上。
不知宋女士白天是不是有事外出,这会儿在家里也是带着妆,双唇细致地抹了口红,整个人美艳得一丝不苟。在今朝印象里,她的母亲一向如此,面子上的漂亮比许多东西重要。
母女俩几年未见,微信里的交流也是‘长话短说’,多数是宋女士连发几条六十秒长语音,今朝回单表情或三五个字,话总聊不到一块去,再见面也难有亲昵。
开餐时,魏国钧没有出现,今朝也没问,低头舀着碗里软趴趴的甲鱼肉。她不爱吃甲鱼这种另类食物,但当年享受家庭温暖时没提出不喜欢,现在更不会说。
想到可能是宋女士善解人意地支走魏国钧,心里又存了些感激。
“多吃点。”宋女士给她夹了块蜜汁叉烧,开始唠叨:“视频没看出来,你脸都瘦尖了,高中时脸颊鼓鼓的多好看。”
“以前是婴儿肥,长大自然消退了。”
“我看你是不按时吃饭,李婶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人家身材就很丰满,女人要学会保养自己。”
宋女士不仅注重自己外表,也很注重女儿的外表,当年铆钉装饰流行时,给今朝购置的衣服鞋子都带着铆钉元素,与当时小学生的着装风格相距甚远,后来上中学,有了独立支配的零花钱,今朝才夺回校服以外的着装自由。
果然不出三句,宋女士的关注点就落在衣服上:“你穿那么宽的T恤是怎么回事,国外买不到件像样的衣服吗?回来上班要打扮打扮自己,女孩得有女孩样,现在的人第一眼就是打量你衣装。”
“知道啦,不要把我当你服装公司的员工好不好。”今朝专注在叉烧的蜜汁里,随口应道:“我坐飞机想穿舒服些,上班会换的。”
今朝从小就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又遗传了母亲的娇俏鼻梁,自然上翘的眼尾,不化妆也朝气灵动。脾性却像足父亲,行事作风秉承着「别人怎么看无所谓,自己喜欢最重要」,尤其是在穿衣风格上。
“坐飞机也不能马虎。”宋女士对女儿抱着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唠叨完着装,又将话题转向:“你也不小了,要为自己抓紧机会多做打算。”
“我才二十六。”
今朝理直气壮地反驳,不用想也知道宋女士会老生常谈三百句扯到婚恋上,回国前在微信上提过八百遍,某某阿姨的儿子是医科大高材生,或者谁谁的侄子在体制内升了官,话里话外都不是单纯夸张之意。
唯恐耳膜生茧,她借机到冰箱找可乐,没找着,倒了两杯水才回餐桌。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提了一兜子红罐可乐进门,往餐桌方向来。
“朝朝,这是你魏叔叔。”
宋女士从魏国钧手里接过可乐,刺啦一声打开,插好吸管放到女儿面前:“知道你喜欢喝可乐,他特意去给你买。”
今朝刚夹起鸡翅的筷子僵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终没喊出这声魏叔叔。此刻心情比刚回来时复杂些,主要是误会了宋女士愿意照顾她感受,原来并没有。
啃鸡翅时,她偷偷瞥看盛汤落座的魏国钧,宽脸细眼,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是唯一记忆点,斯文平淡,外貌气质都与她亲生父亲迥然不同。
两道目光相撞,魏国钧礼节性点点头。
餐桌气氛凝结起雾,宋女士全然无视这种尴尬,持续输出:“朝朝念书时话特别多,每天放学都要叽叽喳喳讲一遍学校见闻,现在长大反倒安静了。”
魏国钧附和:“女孩文静点儿好。”
今朝埋头吃饭,只当聊的不是自己,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不容易将碗中米饭吃完,放下筷子准备撤退。
魏国钧主动开口:“你的箱子还在玄关,我帮你搬进来吧。”
“不,不麻烦了。”今朝立马回绝,起身:“我有地方住,你们慢慢吃。”
宋女士跟着站起,带得椅脚划过大理石地板,惊起哗啦巨响,力道过猛,椅子晃几下,她才伸手扶住,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浑身冒刺般瞪住女儿:“你要去哪儿,你爸家?”
今朝点开手机约车,眼也不抬:“去住朋友的房子,在南区,离我上班地方近。”
见女儿径直走到玄关换鞋,宋女士抬脚想追,被魏国钧伸手拦住。
拦得住人拦不住声——
“不许去见你爸!”
“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你不可以……”
“少说两句罢。”
后边跟着魏国钧的声音。
今朝弯腰系鞋带,手上动作微顿,头也没回地呛呛声:“钱我记着呢,刚转了分期款到您卡上,等我领工资还会还的。”
说完挺直背,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宋女士与乔遇城正式离婚时,今朝已满十八岁,不存在抚养权、抚养费问题,但大学学费是宋女士支付的。出国前,今朝向母亲打下欠条,约定归还年限,毕业这几年都在定期转汇本金利息。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次回国,也是宋女士以还债为由逼宫勒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