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这个也给你。”见她像个小饿鬼,顾钦把手里的馒头也递过去。
晏婉摇头,“我哪吃得了这么多,你吃吧!大过年的,没办法请你吃大餐,总不能还叫你空着肚子。”
顾钦轻轻笑了笑,也慢慢吃起来。
世间好物万千,所谓珍馐美馔,原来并不以贵贱论高低。一室两人,这平平无奇的馒头和腊肠,却是他人生里最好的滋味。滚烫的,带着浓浓的人情和烟火味道。
原来吃什么并不重要,和什么人一起吃才重要。因为那个一同吃饭的人,是可以让所有平凡的东西变得不平凡的。
胃里暖了,人也感到舒泰。他们夹角而坐,桌上摆满了东西,挤挤挨挨的,也有热闹喧嚣的年味。桌角的针线筐里有剪刀和剪了一半的红纸,顾钦偏头看了看窗,“窗花是你剪的?”
“对呀,很难看吧?”
“没有,很好看。这个是还没剪完的?”
晏婉的目光随着他所视,看到了竹筐里那剪了一半的窗花,耳后发热,“嗯,刚才出去放炮了,还没来得及。”
顾钦探手过去要拿来看,晏婉想拦没拦住,怕被他笑,只好低着头喝酒。
顾钦果然微微笑起来,“这两只鸟这么胖,怕是飞不起来吧?”
晏婉嘴里的酒差点喷出去,呛住了,咳了半天。“这怎么是鸟?”明明是鸳鸯……
“抱歉,我眼拙。那是?”
女孩子思春才绣鸳鸯,她不想被他当作花痴。
“……是……鸡,吧……”
顾钦唇角笑意更深,“哦”了一声,又问:“下面这些是……。鸡蛋?”
“……是。”晏婉心虚地回他。明明是水纹好不好!
顾钦满意地点点头,把红纸放回筐里,“窗花见过不少,头一回见人剪母鸡下蛋的。”
晏婉骑虎难下,放下杯子,赌气般的把红纸拿过来,“母鸡下蛋有什么不好,寓意好着呢!来年有好多好多的鸡吃。我现在就剪完贴上!”
顾钦微微前倾,笑意缱绻,很认真地同她建议,“你这是两只母鸡吧,怎么孵小鸡?要不改一只成公鸡,不然来年只有蛋吃,没有鸡吃了。”
“……”
晏婉怀疑他根本就是在逗自己玩,瞪了他一眼,决定不理他了。剪刀咔嚓咔嚓地剪,好好的鸳鸯戏水变成了公鸡母鸡孵蛋。
晏婉剪完了,正要拿浆糊去贴,顾钦却拦住了,冲窗户上努了努嘴,“你这窗户没地方贴了。要不,这张送我吧?我家里的窗户空着。”
早知道他想要,她就剪个好的了。“这个没剪好,我再给你剪个别的。”
顾钦却已经从她手里拿过去了。他小指的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手背,晏婉的手一下就麻了。
“不用,这个就很好看。”顾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了大衣口袋,再坐下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礼尚往来,收了你的新年礼物,这是送给你的。”
顾钦头一回送女孩子礼物,太贵重的,怕唐突了她;不贵重的,怕她觉得被轻视。只有他自己费了心思寻回来的,才是珍且重的,不会慢待了她,也不会轻慢了自己这份心。他年纪不算小,却和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没有两样。
晏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送给我的?”竟然,有些郑重。
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心里却莫名有点慌。于情感而言,他并不迟钝,却向来拒绝。这样主动,也是第一次。怕铩羽而归。
会是什么呢,肯定不会是戒指。是特意准备的,还是顺水人情?问题太多,晏婉的脑子不够用,心里的欢喜却要满满溢出来了。
顾钦点点头,“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的!”她脱口而出。说完了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便往回找了一句,“礼物都是心意,都喜欢。”
她甚至都还没打开……顾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没爱过人,不知道如何去爱。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大姐给予的一份关爱,他不曾拥有过其他人的温情。他如此安静、听话、懂事、好学、上进,他努力变成更好的人,像那些体面而博学的少爷们一样。然而并没有改变什么。
他一次次憧憬,可希望一次次被摧毁、然后被鞭打回原形。贺敬蓉总对他说:“记住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西装革履、位高权重,都不能改变他是和他生父一样的,肮脏而低贱的畜生,是会给人带来厄运的灾星。不会被人爱,也不配被人爱。多可笑,她从来不肯承认,他身上另一半的血是来自她的啊。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最后,他麻木了、投降了,也接受了贺敬蓉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判决与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