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镇或者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座城镇,地面永远都是这样,粘稠,腐臭,仿佛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腐殖质,到处是可疑的废水和污渍,偶尔当阳光撕开核云和尘埃,如岩浆般倾泻到地上时,立刻会点燃大地,升起一片片斑斓的毒雾,一旦接触毒雾,即便接受过基因改造的战士或者匪徒,都会头晕目眩,丧失机能甚至当场暴毙。
然而,老鼠和蟑螂,却在这腐恶的世界继续生存下来,如鱼得水,大量繁殖,隐隐有取代人类的迹象。
男孩看到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从黏糊糊、黑黢黢的阴沟里钻出来,悉悉索索朝一块“无意间”落到地上的碎肉爬去。
它很警惕,知道周围这些亢奋到疯狂的巨人,是比它更加残忍和狡猾的生灵,迟疑了很久,确保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它,这才如闪电般朝碎肉扑去。
随后,“唰”一声,一条被弹簧控制,细若发丝的钓鱼线就把它的一条腿死死缠绕住,将它高高抛到半空中,又被屠夫用舌头一卷,一甩,“啪”一声拍到了案板上。
屠夫磨好了所有的屠刀,正好用这畜生来试刀,看似笨拙的双手间挥洒出一片白光,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剥掉了皮,挂在一只铁钩上,这时候老鼠还没死干净,尾巴一抽一抽,黯淡的双眼正好和男孩对上。
“可怜的畜生。”
男孩心想,“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无意间掉落的好东西呢?”
旋即,又在心中苦笑起来。
因为他的遭遇,岂非也和这只剥皮老鼠一模一样?
作为正餐之前的开胃小菜,剥皮老鼠很快被人用五个报废手机的价格买走鼠肉是这年头魔族能吃到为数不多的新鲜肉之一,更何况又是现杀活剥,价格的确不高,那位顾客捧着鲜肉,喜笑颜开,当场啃噬起来,发出“咔嚓咔嚓”之声,更是激起一阵口水吞咽声。
恐怕,也是为了打打广告,告诉大家“香肉到货”,才会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卖掉鲜活的剥皮老鼠吧?
“老板,该割香肉了!
“快,老子都他妈等不及啦!
“这么好的香肉,多少钱都值得,说吧,怎么卖?”
男孩听到魔族们此起彼伏的嚎叫。
看到一张张或腐烂,或肿胀,或长满了水疱,或者有只眼睛,饱受辐射,基因变异,写满了残忍和贪婪,如妖似魔的面孔。
男孩被屠夫拎起来,摔到了剥皮老鼠刚才被剥皮的案板上。
屠夫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脸,朝他喷出带着胃酸的热流,笑呵呵道:“别动,不疼,叔叔手艺很好,保证把血放得很干净。”
男孩没动。
也没有哭。
和这个年代所有人一样,他的眼泪早就在出生那一刻流干了,早就忘记了哭泣的滋味。
屠夫用雪亮的屠刀拍拍他的脸,又拍拍他的胸口,对急不可耐的顾客们吆喝着:“来啊,来啊,上好的香肉,一等一的香肉,看看这脸蛋,看看这双手,没犄角,没水疱,没腐烂,没囊肿,一点儿变异痕迹都没有,比地底人更好吃的极品香肉!
“香肉滚一滚,神仙站不稳,这样上好的香肉吃一块,只要一块,包治百病,连三级辐射区都可以随便进出,来啊,出价啊,香肉,又白又嫩的好香肉!”
男孩看到聚集在肉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大约半个墓碑镇的魔族都拥挤过来,口水声汇聚成一片强酸的海洋。
那些混浊的眼睛里放出混浊的光,却比雪亮的屠刀更令他害怕,他不争气地闭上眼睛,向哥哥求助。
“哥哥,救我。”
男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