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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前尘往事1（第1页）

眼见着日薄西山，静窈忽然想起一事，道：“我若说我想去给那教书郎一点教训，你可有异议？”

却见清衡露出一个戏谑笑容来，静窈便问：“你是否已经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清衡便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传音入密让昊浚去给那教书的一个口信，三日之内，去顾如惜的坟前吊唁悔过，否则后果自负。”他笑了一声，方道：“其实为夫本想告诉那教书的一声，否则我家这丫头怕是要让他不好过了。”

他一句话说得静窈颜如渥丹，有些气结道：“你莫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混世魔女？”

清衡笑道：“为夫就喜欢混世魔女样的。”

静窈觉得有些无话可说。

清衡又笑了一声，只道：“既然此事平息，可随为夫回榣山神宫去了。”

静窈颔首应了，走到市集人多热闹处，却见衙门的官差正在张贴榜文。静窈忍不住上去凑了一回热闹，却因那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奈何她身量不够高，半分也看不到那榜文上的内容。

清衡站在她身后，随意瞥了一眼榜文，便转述与她，说是那渭河闹鬼之事，已得世外高人化解，又道顾家小姐的尸首业已寻回，便葬在城南五里庵。

围观的姑娘中有几位瞧起来同静窈外貌一般的年岁，啧啧道：“原来是为情所困，遇人不淑，也难怪了。”

静窈瞥了她们一眼，颇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想，自言自语道：“不就是遇着个负心汉么，何必作践了自己一条性命。”

谁知她这番自言自语声音许是高了些，那为首的一位姑娘转过身来，乍然见着静窈倾国疏色的面容，又瞧了瞧她身边那世伫着的那位世无其二的翩翩佳公子，便颇含了几分酸意：“这位姑娘说得倒很轻巧，瞧你这年纪小小的，必是没有尝过什么苦头，若你哪一日遇上个负心汉，便知道这个中厉害了。”

静窈闻言便笑了，这世上负心汉她遇得何曾算少，却还是平安喜乐活到如今。若按这几个姑娘的道理，她觉得自己可堪称得上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巾帼女英雄。

是以她盯着那几个姑娘，一字一句认真道：“若有人负了我，我与他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便是。倘若真要赔上性命，也一定是那负心人的性命而非我的。”

暮色四合里，静窈的声音显得格外清冷，冻得那几个姑娘一哆嗦，其中一个战战兢兢道：“瞧你年纪小小的，怎的这般蛇蝎心肠……”

静窈生来就是个急脾气，登时端了架势欲与那些女子讲些做人的道理，却忽然觉得后头一阵目光清寒欲甚。回首望去，正见清衡冷眼瞧着那几个女子，竟然唬得她们噤若寒蝉。

“几位姑娘多虑了，我一生一世都不会负我夫人。”清衡冷冽的目光在望着她时，顷刻变得温柔如水榭月华。

静窈一愣，方才心里冒起来的火被他一席话温柔地浇灭，待她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清衡牵在手里，一同离了那集市。

“你为什么总这般管着我，管着我吃饭，管着我做事，现在连说话都要管着我了。”静窈无端端地有些生闷气，却又有一分难以言喻的欣喜。

她觉得自己愈发古怪。

“从前我在雷夏泽的时候，我家老头便老管着我，你年纪轻轻的，怎得了同他一般的毛病。”静窈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只觉得眼前有一点模糊。

手心传来一阵暖意，清衡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那声音却如二月里拂过竹叶的清风般柔和：“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谁来管你？”

静窈忽地一愣，几万年前少司命一番话在耳边轰然炸响：“他却对云风神君道：’本君宫中事务繁忙，何来闲情管此等琐事。’”

彼时她在他眼中，不过一件琐事罢了。

静窈不过这般一想，就有些苍凉落泪的冲动。且她彼时年少，只不过听得少司命一番转述，心下便如并刀割裂，生生剜去了心头血肉一般。

这数万年来静窈始终不能明白，当年曾待她温和如斯的白辰，是怎样在她落魄受刑之时，以何种心态对云风传去的侍女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静默摇头，生生迫了自己不去念，不去想。

“你不希望我管着你吗？”清衡又问她。

“若是这样一辈子有人管着，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能管得住我不再泼天泼地闯祸去。”她抬眼对着清衡笑了一回，眼里却是几点晶莹。“但从前，便是我父君也管不住我，可是我太不守规矩了。”

“无妨，为夫说过，无论你闯了何祸事，我都会替你一力承当。”他依旧是那副清风明月之姿，眉宇之间愈发宁和温柔。

“清衡，谢谢你。”她亦不再多言，只随清衡隐了仙踪，一路从东荒凡世走回榣山去。

静窈觉得这几万年来，自从与白辰恩断义绝后，她于感情一途上愈发愚钝，如今已经到了委实分不清何为男女之情，何为兄妹之情的程度上。

但她转念一想，安慰自己道，这两份情其实区别无他，清衡这般待她，有情有义，她自当投桃报李，肝胆相照。这一生清衡不负她，她也势必不负清衡，那么男欢女爱与否，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