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脸色沉了下去,小看了圣人!
不过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确实是孝武那一类皇帝。讨李克用、讨西川,盖明知不可敌而为之,跟孝武帝冒死讨高欢有什么区别?但唐业虽然日渐式微,但号召力比尔朱荣之后的元魏要强,三百年人心尚未完全消散,而汴王的根基也还不如高欢那样稳固。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汴王以五百人之势至于今日拥兵十余万,成钟鸣鼎食之家,背靠的就是尊王攘夷的大旗。
人不能逆势而为,人心向背就是大势。汴王得到了军心,但离争取到人心还有很长的路。
黄巢、秦宗权殷鉴,尚不久矣。
此番回去须得好好劝谏汴王:专注根本,不能操之过急。
“圣人之心,下官已具知。”
敬翔很快做出了判断,和颜悦色道:“请转告圣人,汴王绝非高王。”
“甚好。”杜让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财政紧迫不但朝廷,也是每一个藩镇都要面对的难题。
王仙芝以来,兵连祸结二十余年。东至幽齐,北越云中,南到福建,西跨灵塞,无一处净土。武人厮杀不宁,百姓无法耕作。去年李克用攻成德,因粮草不济,河东军生啖赵人尸体,李克用不能制,连夜退回晋阳。
蜀中武夫将百姓掳到军中,当成财货拿去卖。
福建的王绪缺粮,部下饿昏了头,又对家人下不了手,便互相交换妻儿,易家人而食……
汴人与兖、郓、青、徐交战,经常发生一方半夜派军汉去割麦打稻子,结果与蹲在麦丛里的守军打起来。
现实的钱粮问题解决不了,圣人这個天下共主就很难当,蛮横的中官也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生产恢复不了,朱全忠再想装忠臣,手底下十几万人马的赏赐吃喝一旦出现危机,又能装多久?
“另外,移镇时溥一事。”杜让能沉默了一会,又道:“此事,朝廷须先遣使徐州与司空谈一谈,暂不能给你答复。”
“理应如此。”敬翔无可奈何。
盐铁使、淄青三镇节度使涉及朝廷底线,这两年肯定是要不到了。但随着朝廷的人望一点点散去直到没有,这个过程中汴王还有很多机会。
至于朝廷对移镇时溥一事的做法,敬翔能理解。
即便下诏,时溥不一定听,先派人去做一做工作是对的。
行吧。
没白来一趟就可。
看朝廷的态度也是在尽力满足汴王,足够交差了,人不能太贪心。
“师长,还有一事相商。”
敬翔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又说道:“度支、盐铁、户部三司熟稔营田、编户、计财诸事的老吏,下官想讨些。”
“汴王要这些吏何为?”杜让能当即警惕。
“呵呵。”敬翔吃了一片果脯,道:“实不相瞒,下官在宣武军还担任了建昌宫使一职,掌治财、漕运、授田,还兼理民户。这些庶务,非武夫所能也,下官缺乏人手,颇感力不从心。”
杜让能登时无语。
想啥呢。
朝廷巴不得朱全忠暴毙,还分人给他帮忙干活呢?
但是吧,这次收了朱全忠二十七万匹绢、牲畜两万余头、十万斗盐、粮三万石……
吃人嘴短啊。
想到这,杜让能稍微松了口,目光灼灼地问道:“朝廷有何好处?”
“相公还想要什么好处?”敬翔心下不悦,这老东西贪心至此,真是个刁蟲豺。
不过倒也在敬翔意料之中,不出点血是别想要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