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将军、步军司都教练使王从训,掌教练司七百教头,教习一司数万将士武艺,我的一只手。”到了王从训面前,圣人着重强调:“人没了手,就是受欺负的残废。”
小王转到幕后练兵,训练士卒,功劳不显人前,但不代表圣人忘了他。
“以后王将军就是你的武师。”
这次,李裕纳头便拜,口称师长。小小的模样一脸认真,倒也可爱。
“万事可废,武功不可废。殿下既为长子,当自强,闻鸡起舞,锤炼戎务技艺。将来驰骋缰场建立功勋,方可服中外,绝人窥伺。”小王用看太子的眼神审视小李裕,言语暗藏告诫。
“老王尽管下狠手,好好调教。”何楚玉笑道。
“理应如此。”小王一挑眉,瞪了小李裕眼,给了一个作为武师的初步印象——严厉。
……
“太尉,杜国公。”圣人又带着儿子走到杜让能面前,板着脸道:“南衙北司逾万官吏,我父子一家,数万将士,三辅百姓,全靠太尉经营财富养活。朝廷是南天,太尉就是一柱。没有柱子,天就会塌。”
圣人尽可能解释的简单直白,让小孩子听得懂。
这老头小李裕还是认识的。无它,见的次数太多。几年前圣人还是寿王时,带着妻子跟着先帝在凤翔逃命,太尉还抱过他。
“太尉!”李裕大声道,恭恭敬敬拱手一拜。
“殿下请起。”杜让能一边抚须,一边望着众人笑道:“我与诸公诸将士,子孙富贵保矣!”
一记毫无痕迹的响亮马屁拍得旁观默默观察的何虞卿心情大悦。
圣人倒没那么乐观。继承人的水平直接关系到王朝的兴亡和功臣的生死。如果嫡长子表现太差,长大以后各种言行让内外都感到担忧,李某人也会考虑其他子嗣。
现在这会,所谓中兴等于是创业打天下。今日在座的都是股东,要保证统治,就不得不考虑大伙的利益。
悠悠逛了一圈后,众人继续吃喝,圣人带着何虞卿、李裕借一步说话。
“大郎,今日让你拜见的,都是值得你托付生死的长辈。如果……”圣人声音低了下去,也微微有些伤感:“如果某一天,为父突然被人杀了,或是毒死,或是落水,又或者兵败死于乱军之中。那时你娘俩孤儿寡母的,便要依靠这些人了,直到你懂事。”
其实也说不准,但是除了相信也没办法。
世间事,大抵如此吧,小心翼翼呵护的一切,或许只需要一个无赖赌钱输了,就会毁于一旦。他就像那荒漠里孤独前进的行者,又像波涛里的一叶扁舟,能依靠的太少。一家人的命运,救老百姓于苦难的理想,都太缥缈。
“耶耶是皇帝,怎么会被人杀呢,乱军又是什么?”小李裕问道。
“人心无常,什么时候不高兴,说杀你就杀你。就像我,想打你就打你,因为你打不过我。乱军……打了败仗,军队就乱了。乱起来,谁都有可能会死。”
“不去打仗行吗?”
“不行。”
“那打败的时候不能提前逃走吗,阿姨打我,我都知道跑。”
这……
唉,孩子还小,不生气:“还有,你要记住——人无信不立,一诺千金,不可张口就胡乱封官许愿。最后,不能随便惩罚人,一定不能。”
“为什么?”
“皇帝的惩罚就像一条阴暗中的毒蛇,不知何时窜出来,这样别人才会害怕。但你动不动就放蛇,别人洞悉了你的规律,就会产生对策。怀剑而不发,黔驴而不叫,就是这个道理。说的这些,记住了么。”
李裕摇了摇头。
“不许摇头,要说话,否则被人觉得你是个傻子吗。”圣人脸一黑。
“官家何必动怒,大郎还是孺子。”何虞卿劝道。
“此子不类我。”圣人幽幽一叹。动不动就摇头不吭声,以后大臣奏事,不知怎么办,也摇头么?这个坏习惯,要改。
“大家!”枢密副使杨可证匆匆而来,举着两份表文在远处招手。
“过来说话。”
“右扶风虢县急报。”杨可证看了看眼眶红红的何虞卿,递上表文说道:“凤州军乱,留守士卒以满存久征蜀不还,拥牙将周宗良为主,宗良乃自称兴凤二州都防御使,感义军留后。幕府谏之,杀节度判官两人。”
“另,洛阳转巡院奏称。浙、广州、福建等东南道进贡的财货在汴州遇阻,汴人百般刁难,贿赂亦无用,诸道纲现在都停在了宣武境内,大约价值五百万缗钱……”
圣人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全忠封闭漕运一事,除宰相之外,暂时保密,以免人情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