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事情是你永远无法忘记,那就是你的出身,你的民族,那是你血液里流淌的东西,你永远无法改变。
契丹统制燕云之地时,在民俗文化上,从来不强迫幽云汉人。汉人穿戴自由,汉人服饰、契丹服饰皆可。契丹、汉人通婚,政治文化上并无歧视。到了辽国后期,汉人、契丹人杂居,服饰上已很难区分。辽人自诩为:“武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辽亡之后,宋朝接管燕云地区,由于愚蠢的地方政策,以及宋人军事和政治上的反复无常和无能,硬生生地把燕云汉人推向了汉化程度低下的女真人一方。
女真人南下屡次受挫,没能有效控制两河地区,导致他们不得不加大对燕云之地汉人的盘剥,以维持其高昂的军事所需和损耗。
军事上首当其冲,燕云之地的汉人纷纷被应征入伍,转运粮草、修路搭桥、攻城拔寨,历史上所谓的“签军”,也先期到来,只不过由两河变成了燕云和两河北部。
这种强行抽调汉人壮丁的做法,在人口并不稠密、汉人居绝大多数的燕云之地民怨沸腾,反对声极高。原因在于汉人入伍以后,大多只能作为炮灰,而并无真正的军人地位。
每逢大战,女真骑兵胜则追击,败则聚拢而退,进退自如。而汉人则是步卒,遭遇恶战,胜则不足为喜,战功都为女真人据有。败则死伤累累,血流成河。
于是,在燕云之地,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一个是汉人的士大夫阶层,以故辽旧臣居多,他们高官厚禄,养尊处优。一派则是汉人的底层百姓,他们承担巨大的兵役税赋,还要面临拉丁入伍的厄运,早已经是不堪重负。
民怨沸腾之下,一些偶然而又敏感的外界因素,往往能打破这些汉人底层百姓、年轻士子的心理平衡,何况是他们心底里最不愿提起,却又最骄傲的东西。
燕京城西的荷花池边,一处亭台楼阁中,锦缎作幕,西域织毯遮地,美酒佳肴,果蔬点心置于石几之上,一角还放着弓箭,长刀等物。楼阁前的一棵老树上,拴着几匹鞍辔齐全的骏马。
楼阁一旁的荒地上,几个下人正在处理几只刚打下的山鸡野物,炭火已经生起,铁架也已经搭好,就等着炙烤猎物,大快朵颐。
围绕着石几而坐的几个年轻男子,一边喝酒,一边高声交谈。几人身上短衣劲装,但却都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今日一行,可是打了不少猎物。真是爽快得很啊!”
说话的男子名叫时韬,20来岁的样子,颌下一点短须,剑眉星目,看起来颇为英俊,只是身材瘦弱了些。
时家在燕云之地,乃是名门世族,人多势众,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众多。尤其是时韬的叔父时立爱,乃是女真已故二太子完颜宗望的左膀右臂,中书门下平章事,燕京留守。
时立爱从为完颜宗望谋画数年,尤以侵宋不遗余力,劳苦功高,被金国封为陈国公。
但也正因为如此,时立爱上了报纸上刚刚登出的“汉奸榜”,且位列三甲。
“时兄所言甚是。秋日轻裘纵马,登高而歌,诗酒趁年华,实为人生一大乐事!”
旁边身材彪悍,小眼睛的谢一峰端起酒杯,悠然地饮了一口。
黑胖的李华摇摇头道:“只有咱们三人到此,周炎、刘云、张中夏,这几人都未应邀而来,实在是有些扫兴。”
这三人都是燕京城有头有脸的年轻俊彦。时韬是燕京留守时立爱的堂侄,李华和谢一峰二人,都是燕京城的豪富子弟。至于众人口中所提的周炎,刘云,张中夏,几人也都是非富即贵,身份非同一般。
这些人平日里轻骑骏马,在燕京城招摇过市,平日里游猎玩耍,聚会赋诗,乃至眠花宿柳,往往都是成群结队。今天人数少了许多,难怪时韬觉得有些奇怪。
“我说二位,刘云他们到底为何没有前来,难道说有什么变故?”
听到时韬的话,李华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还不是那不知何时何处传入的报纸闹的!”
谢一峰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就是报纸闹的。好像叫什么?警世钟?,是最近几个月传入燕京的。”
他用手帕擦了擦手,对着正在烤肉的下人说道:“谢二,你到马鞍旁的袋子里面,把那几份破报纸拿出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皱着眉头的时韬,笑道:
“时韬,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看了满肚子都是火气。刘云他们对女真人不满,正在秘密结社,这事只怕会越闹越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