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捂着鼻子,逃瘟似的躲开,推过来一瓶水,“满身的酒气,快冲冲。”
我咕噜将水喝完,打了一个饱嗝,酒气仍旧在口中萦绕,只是心理作用让酒气弱了些,黎婉靠了过来。
我与她并排走了几步,夜色清凉,园子里光秃秃的树枝正拔着新芽,虫鸣鸟啼暂歇了,要到还要晚些的时候才会到来。风从高楼间吹来,就像是从山谷中吹来一般,除了少些自然的芬芳,也会呼呼地啸叫。
我与她并肩走着,“你还要绕着这园子走几圈?”她停下来问道。
“啊?”原来我已经绕着同一个地方走了四五个来回了。
黎婉挑了一处坐下,我跟着坐在旁边,后背靠着壁栏,冷光暗淡,一闪一闪露出四周的黑窟窿,干脆眯上眼,心下也霎时宁静下来。
再睁眼的时候,只见到黎婉正偏着脑袋看着我,“你很享受?”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今天这样自在了。”我仰着头,看着更高更远的黑暗,只有在夜深人静,只有独自躺在悬崖之巅,只有四周再没有人的时候,我才会这样躺着,会有这样的心情。
“你知道吗?在你面前,是我最自在的时候。因为你是我唯一一个不需要伪装的人,在你面前,我就是我,不需要任何的伪装。”
“我是谁?”我别过头问道。
“你是,杨铭。”她犹豫了片刻,郑重答道。
“我是杨铭。”我念叨着,又闭上眼,笑了起来。
“很久没有听人这样叫我了,从那天以后我有过很多名字,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再叫我这个名字。每次想到我自己的时候,我就会去想我们这个存在为什么会被称为无面人,难道就是因为我们拥有一张可以变换的脸吗?后来,我忽然明白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为什么?”
我用力揪住脸皮,去撕扯,去扯拉,脸皮就算被扯得变形,松开后又完好如初。“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我想变成的人,只要我想,我今天可以是祁牧,我也可以是关封,是裴华盛。从我成为无面人的那一刻,从我变成裴华盛之后,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的模样,除了我自己,我在再也变不会真正的模样,成不了杨铭。你知道杨铭长什么样子吗?”
她静静看着,没有言语。我自顾着说了下去,“杨铭长什么样子,我想不起来了,你说可笑吗?我居然忘了我自己长什么样子,我可以变成任何人,我却忘了我自己长什么模样?你说,我还算是一个人吗?我是谁?”
我说着,笑着,也哭着,“我也终于明白我们为什么叫无面人,当我们换上一副新面孔之后,也丢掉了真正的身份,真正的自我。即便拥有万般面容,也无法拥有最初的脸,就算能够成为千人万人,自我早已烟消云散。失了真我,人生有再多的面容也是虚无。这才是无面人真正的含义。
”
她沉默着,轻轻歪着脑袋看着我,开阖的双眼像是真正与我感同身受,我看向她,与她分享着我的痛苦。佛说,生即苦。我的苦难太深,现在那怕她能够慈悲的与我分担一丝一毫,也能够让我在苦海之中上升一些。
但是,与人分享的不该是幸福,喜悦与欢愉?我怎么能和她分享我的痛苦了,于是我又闭上了眼,只是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宁静,总是上天稍纵即逝的赏赐。焦明更是让这份宁静中的噪音机。他的咋咋呼呼一把将我拉回无法逃避的现实,我苦笑着,看向黎婉,她微笑站起身来,活动了身子,准备再跑几圈。
“后来我仔细思考了一番,无面想要偷天换日首先要消除的就是那些人所有的基因档案,曹炎的判断没错,我们要将目标放在还没有补全档案的那三个人之中。”
黎婉站定身子,“这次就全靠你了。”说罢她向着前方跑去,我回到路口,焦明正跌跌撞撞爬起来,身上爬满了枯枝烂叶,嘴里啃着一团泥,模模糊糊见我来了,张口叫道:“祁牧。”
“嗯?”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他重重吐了一口,开口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