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火锅从下午吃到晚上,吃到满院飘香,暮色降临。崔玉壶的书童手脚慢,去西郊祖宅将春日尽挖出来,送到谢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等送过来时,三人都已经喝醉了。
许是分别在即,这一次,就连谢景焕都破天荒地喝了酒。
谢府的藏酒不如春日尽,也是实打实的烈酒,上头快,后劲足,崔玉壶喝的最多,率先醉倒,谢景焕是浅尝辄止,到后面也醉了,反而是小草酒量最好,几杯下去手脚都隐隐发热起来。
“娘子,您身子刚好,不能多喝。”赵嬷嬷在一边小声地提醒着,也不敢太扫兴,娘子和家主难得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若非担心小草的身子,她都不劝。
“赵嬷嬷,你别拦着,让小草喝。她一年到头难得高兴一回,日日养身体也没见得养的多好,不如就顺心顺意地喝酒……”崔玉壶猛然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口齿不清地说完,又醉的一头栽了下去。
谢景焕点头,他醉的不轻,但是比崔玉壶好一些,闻言又给小草倒了一盏酒,然后漆黑的眸子就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副求和的姿态,犹如可怜兮兮的大狗狗。
小草端起酒盏,“咕噜”一杯下肚,将酒盏翻个头,弯眼笑道:“喝光了,该你了。”
谢景焕“哦”了一声,有些为难,再喝他怕会醉死在这边,但是不喝,他怕小草不高兴。
“我喝,我喝。”崔玉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要继续喝,然后身子一歪,躺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
赵嬷嬷和银杏连忙去扶,哪里扶得动,便喊人将崔郎君送回西院,等回来时,就见谢景焕也醉倒了,娘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小脸红扑扑的,抱着酒坛子对着她笑,天真如孩童。
赵嬷嬷心都软了,连忙让小丫鬟们将火锅收拾了,让厨房将多余的锅底料和食材一起做了,下人们分着吃了,她扶着喝醉的小草进屋去梳洗。
银杏等人天欢喜地,每次娘子吃火锅,整个院子的下人都跟着享福,吃完火锅,娘子也不用人服侍,她们还能早早休息。
“嬷嬷,家主怎么办?通知谢雨来接人吗?”
赵嬷嬷:“先扶家主到隔壁房间休息,晚点谢雨会来接家主回去的。你们去吃晚饭吧,今天不用你们伺候了,娘子睡下了,我来守夜就好。”
银杏等人美滋滋地下去吃火锅了。
夜色一点点地暗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赵嬷嬷关好门窗,将屋内吹灭的烛火重新点亮,然后见小草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睁着大眼睛看着窗外的雨发着呆。
赵嬷嬷吓了一跳:“娘子,是被雷声惊醒了吗,别怕,阿嬷在呢。”
没有想到娘子的酒量竟然这样好,崔郎君醉的不省人事,隔壁谢家主也醉的走路都打颤,这该死的谢雨,到现在都不来接人,也不知道跑哪里疯玩去了。
小草目光雪亮地看着她,低低说道:“阿嬷,你把我箱笼里的那盒七日香拿出来。”
“七日香?那香娘子不是一直不让人碰吗?”赵嬷嬷见她这般神色,吓了一跳,一脸凝重地去找出那盒子香料来。宫廷里出来的老人,对调香是十分精通的,但是赵嬷嬷却不知道这七日香是什么香。
她闻过这香的味道,十分的温柔旖旎,只闻了一口就有些飘飘欲仙,后来娘子将这香锁在箱笼里,她便隐约猜出来,这香十分的诡异,不是一般的调香。
“娘子要这香做什么?”赵嬷嬷心惊肉跳起来,总觉得自从回到谢府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娘子到底想做什么?
小草酒劲还在,但是大脑无比清醒,她看着赵嬷嬷,一字一顿,低低地说道:“这香又名醉生梦死,吸食之后宛如坠入繁花美梦,大梦一场之后会忘记七日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去隔壁房间点上。”
赵嬷嬷脸色骤变,声音发颤:“娘子,不可。”
小草见她猜出自己要做的事情,低低一笑,这些年,阿嬷懂她,她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孤独。
“阿嬷,这是明歌按照古方上调出来的香,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盒。她一直说我胆子小,又过循规蹈矩,日后就算遇到喜欢的人和事都会胆怯退缩,就给我调了这香,说人生可以去放纵那么一两回,只要闻了这香,日后也不会想起来。
你知道我的身体好不了,无论花多少银钱,用多少天材地宝都养不好。中洲不是我的家,我一直想回家,却回不去,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赵嬷嬷眼圈湿润,哽咽道:“娘子会好起来的。”
小草摇头,低低地笑:“好不了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这几天我病着,在梦里想了很多,想通了很多以前没有想通的事情。后来我就想,我若是死了,明歌一个人孤零零的,该多么伤心。
还有谢景焕,他这人呆的很,只知道守着承诺,从不为自己着想。此去盛京,若是他死了怎么办?他以命搏来的谢氏,以命守护的泉城总要留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