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愚者所见。”
阿尔赫烈不言则以,一言惊人,他竟敢学着适才林夫人意有所指,“这是陛下的靡蛇,谷种也是陛下的谷种,我既得陛下指令,谁又敢阻挠?”
若世夫人垂眸掩笑,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
女官银笺心中更是畅快。
林夫人慈眉善目,笑脸相迎:“阿烈尊师得陛下信赖,驯养靡蛇,尚林苑中的一切都当为尊师所用,这是没问题的。可萧明月是九翁主的贴身侍女,不是鹤华台的奴仆,若人人像她这般恣意妄行,罔顾礼法,别说三雍宫是皇家祭祀之所,便是长安城未央宫她都要横行无忌呢。”
“夫人不如将话说得明白些,究竟是我不该让萧明月去拿谷种有错,还是因为我是胡人故而使不得你们的奴婢?”
阿尔赫烈突然转移话头,激化矛盾,刻意以汉胡两方对立来寻衅林夫人。
本是贵女间的纠葛,转眼却成了国之大事。
可林夫人也不是好糊弄的,她道:“尊师言重了,萧明月为汉女,又为翁主之婢,守的自然是汉规汉律,这与尊师使唤我汉家奴婢完全不是一回事。”
“萧明月虽是九翁主的侍女,可眼下在我鹤华台为仆,依林夫人看来,她究竟是你们的人……”阿尔赫烈薄唇轻咬,似笑非笑,“还是我的人?”
林夫人道:“自是我们的人。”
“林夫人倒是果决,那有一事,不知林夫人要如何看?”阿尔赫烈轻轻踱步,玄色衣袂于光下一步一影,“那日若世夫人指了萧明月入我鹤华台,专门伺候西境上贡的靡蛇,想来两位夫人都知道,蔺相师曾占卜出陛下与靡蛇命格冲犯,恐生凶祸,这才让我好生驯养,可萧明月去了之后,那只靡蛇的眼睛却瞎了。”
众人不知其间还有这么一回事,贵女们听不出阿尔赫烈话中深意,但是两位夫人却心如明镜。
孝帝深信命理鬼神之说,未央宫明曜台便是占卜吉凶的福祸之地,凡是蔺仪所言,孝帝皆深信不疑。
蔺仪当时说过,西境的靡蛇与陛下命格犯冲,则是因为二者都有龙祥之气,一朝不可存有两个真龙,但斩杀会断了祥瑞,不如以恶煞之人震之。于是孝帝再三思虑,选了阿尔赫烈这个“斩阎罗”。靡蛇本就是乌州所上贡,兜转之下还是回到了阿尔赫烈的手中。
此时阿尔赫烈说道:“我本想请教若世夫人,靡蛇先前活的恣意,怎的突然就瞎了眼睛?难不成尚林苑中真有如天神一般的人物,这才生出异端?”
天神一般的人物,除了未央宫中的孝帝,真要论起来,林夫人容颜不老,风华绝代,宫中女眷无一不称赞她是女神仙。
孝帝是真龙,都没让靡蛇将眼睛看瞎,莫非有美人出世,便能改变明曜台的占卜之术?
林夫人比谁都明白美色是把双刃剑。先前阿尔赫烈欲要挑立汉人与胡族,她都毫不在意,可提到占卜之术,她便小心翼翼起来。
若世夫人余光所见,林夫人确实变了脸色。她道:“靡蛇事关国运,如此还得请教蔺相师。”
阿尔赫烈紧接着又说:“萧明月奉我之令看管靡蛇,出了事自由我一力承担,可林夫人适才言下之意道我无权管人,不知这事是若世夫人担还是林夫人担呢?今夜我们正好将此事说清楚些,莫要他日推卸责任罢。”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阿尔赫烈摆明了在针对林夫人。
起初是若世夫人将萧明月派遣至鹤华台,阿尔赫烈若受下责罚便与她无关,可林夫人要问罪萧明月,恐怕得带着靡蛇一道去让蔺相师卜上一卦了。眼看好好的一个拿人机会最后拉扯到了靡蛇瞎眼,别说林夫人,就是柳文嫣都心中气愤不已。
林夫人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有所思量。
她红唇抿了抿,而后说道:“尊师驯养靡蛇本就劳苦功高,又如何能让你再添烦恼呢?萧明月既是在鹤华台伺候,理应要听从尊师之命,旁人啊,是真说不得的。”她看了看二人,目光灼热,“只是这靡蛇瞎了眼睛,萧明月还能待在尊师的身边吗?”
阿尔赫烈抬眸相看,眼底如夜色一般幽暗。
他说:“这就与夫人无关了。”
林夫人无言顿默,随后看向柳文嫣,轻声细语安慰道:“小娘子,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般。”
柳文嫣急道:“林夫人,萧明月分明存有坏心,我在鹤华台捉鼠可从未用过谷种!”她口不择言,竟不小心将自己的秘密也说了出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立即禁言,苦恼地咬紧双唇。
陆玥心中骂道这个没用的东西,说来说去,也不见能把陆九莹怎么样,她恼怒上前,一副说不清楚今夜谁都别想走的架势。
“陆九莹,你敢以萧明月的性命发誓,鸿博苑的考校中你没有作弊吗?”
众人探去目光,只听陆九莹不待对方音落便回应:“我发誓,我没有作弊。”
陆玥尾音噎在喉间,纳闷这招怎么不好使了?
“你…你有什么证据!”
此时人群外传来朗朗一声,正是赶来的水居。水居迈上台阶,一身白衣仿若染尽月华。
他道:“我能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