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想就这么饿昏过去呢。”他回过身说,“粥已经冷了,不过还能喝,你挣扎起来点,我拿勺子喂你。”
“我要自己吃。”菲尔丝表达了反对意见,“如果你不想我像条蛆一样蠕动过去,用舌头把它们从碗里舔到嘴里,你就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蠕动了。”塞萨尔说。
菲尔丝把眼中睁得更大了,死死盯着他。她本人趴在扭成一团的毯子里,下颌深深扎进被褥,竭力挣扎,颇像是一条形体扭曲的水蛇。看这被褥的惨状,她昨晚也没怎么睡安稳,也不知究竟在做什么噩梦。
塞萨尔不慌不忙舀了一勺粥,抵在她唇边,但她抿着嘴,就是不肯往下咽。他怎么塞也塞不进去。他顿了顿,盯着眼前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家伙,一时觉得,很难说清是菲尔丝更难应付,还是根本没脑子可言的无貌者更难应付。
他见状不再管这家伙,自己搅起了冷掉的稀粥。大约在他把第一勺稀粥放到自己嘴边的时候,她终于吭声了,说:“多加点糖,然后热一下。”
塞萨尔耸耸肩,表达同意,一段时间后,假力比欧端着热气腾腾的甜粥踱了进来,期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也没人来过问。其他人大概以为假力比欧在照顾自己新养的小情人。
这种事从来不少见。在当前的社会结构里,社会地位低下却很漂亮的人,要么就是被动地当了更上层的附属物,要么就是主动当了更上层的附属物。主动的那部分,其实就是自己找上层毛遂自荐,自己卖身当奴仆,毕竟,和当个自由的贫民相比,当上层的奴仆总是能过的很好。
被动的那部分,有时是被搬运工团伙这类人拐走,更多时候,是父母直接把他们卖掉,目的是换个好价钱,支援家里贫苦的生活。
在这时代,人们缺乏娱乐手段,夜里熄了灯,就只能行夫妻之事解闷,等做了这种事,免不了就要意外怀上小孩,和更多更多小孩。等小孩多到养不起了,就得考虑怎么合理小孩的数目了。
塞萨尔一边把甜到发腻的粥往菲尔丝嘴里送,一边听到这家伙肚子咕咕作响。根据他的个人经验,这不是饥饿的反应,是肠胃不适的症状。
“到今天为止,你究竟有多少进食是用法术抽取快死的动物完成的?”他看着趴在床上往下咽甜粥的少女,问道,“这真是法师会干的事情吗?”
那双浅蓝色眼睛一眨不眨。
“我当时还以为你情绪冷静又有判断力,知道自己会被王都来的贵族推诿罪责,才会跟着我们下去。”塞萨尔边说边搅勺子,“结果每和你多待一天,我对你的印象就变得越快。其它的问题暂且不谈,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你不经大脑就跟着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出逃。你觉得呢?”他打趣道。
“最后一个不对。”菲尔丝立刻反驳,“不管你这人有多可恨,都不如柯瑞妮更可恨。”
“你对伯爵的顾问成见还挺深?不过,这和你已经半死不活了还要发疯又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觉得事情再糟,也不如待在柯瑞妮身边糟吧。”菲尔丝边咕哝边咽下一口甜粥,看来是打算回避疑问了。“这东西真是太甜了,”她又咽下一口,“不过甜一点才合我胃口,”她吃得呛了一下,差点把粥咳出来,“唔唔唔!”她费力地吞下米粒,看起来根本没经过咀嚼步骤,“现在我们可以讨论正事了吗?把绳子松开!”
塞萨尔自己也不会解他缠成毛线团的绳子,于是,他再次把假力比欧叫来,目视她用若干节肢挑开菲尔丝乱成一堆的腰带。等事了后,他目送假力比欧带着傲慢的表情出了门,自然是去做真正的力比欧要做的事。
是的,这完全是力比欧的性格,一个傲慢、贪婪又好色的老佣兵。虽然真正的力比欧已经死了,却不影响其他人眼中他的存在。有个疯狂的事物已经取代了他,继承了他的一切,把他的身份和存在都夺走了,甚至可以说,连他的死亡都被她夺走了。
如果塞萨尔愿意,他完全可以让她当个几十年的力比欧,不会有任何人发觉。等到假力比欧需要老死的那天,她就会去夺取下一个人的身份。
人变成了身份,这事其实非常恐怖,但是,站在制造恐怖的一方,目睹此事发生的感觉又变得很微妙。
挣扎起身后,尽管还是表情不忿,菲尔丝也只是嘀咕了几句,然后带着抗拒感点点头,权当致谢。
这家伙对无貌者毫无反应,多半是见惯了怪异之物。
“你对希耶尔和她的祭司有什么了解吗?”塞萨尔问道。当然了,这话的实际含义是,法师们是怎么看待他们的。不能因为一个人和他关系很近,就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言论和价值判断,不过,多听听不同人在不同立场下的看法,总是能让他多些参考。
“我当然了解希耶尔,”她说,“但我没法用世俗语言跟你描述。”
“既然不能言传,你又是怎么学到那些知识的?”
“知识和知识是不同的。”菲尔丝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