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菜恼怒地道,高脚鸡,你是不是满嘴喷蛆?!
门外进来一个老太太,小脚,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右手端着一只铝制饭盒。她脸色黑黢黢脸上爬满褶子,喉咙里好像拉风箱,走一步路就要喘息好几下。她看了几个青工一眼,走到杂菜身旁,笑嘻嘻地道,小别,饿了吧?来,这是我熬的乌骨鸡汤,趁热喝了吧。
杂菜不好意思地望着几个兄弟伙,嘿儿嘿儿傻笑着用缠满绷带的双手接过饭盒,将饭盒放到一边的矮柜上。
老太太说,小别,别放着呀。来来来,趁热喝了,一会我来拿饭盒,啊。说罢,将饭盒重新递给杂菜,看着杂菜吃了一口,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老太太刚一出去,高脚鸡就挤眉弄眼地问,杂菜,哪家老太太,这么可心儿?说,是不是你家丈母娘?
杂菜顾自呼噜噜喝着鸡汤,没有理高脚鸡。
高脚鸡嘴里啧啧啧,说杂菜,何必呢,不就是当了回英雄找了个女朋友么?怎么就眼睛朝上不理兄弟伙。我看你呀,不能得势,不过就是遇见事儿当了英雄,要是当了官,你怕是衣裳角角都要煽死人!
杂菜急了,说高脚鸡,我别宗贡是那种人吗?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毛三和马儿,说,她真的不是老丈母,只是霍拉拉的妈妈,她感谢我救了她家女儿。
高脚鸡手一拍,几乎跳了起来。杂菜,还说不是丈母娘,刘老娘给你介绍的女娃儿不就是姓霍?连鸡汤都吃了,还说不是。我看啊,你娃娃一点儿都不耿直。
杂菜喝道,高脚鸡!
高脚鸡朝毛三马儿做了一个鬼脸,拍拍杂菜肩头,说杂菜,好生表现哈,我们等着喝你的喜酒。
杂菜沮丧地说,我成花脸了,身上坑坑洼洼好像地雷阵,估计还是癞子,哪有女孩儿看得起?
马儿说,那霍拉拉不也受伤?我看啊,你不嫌我,我不嫌你算了噻。
毛三和高脚鸡赶紧附和。
杂菜只好无奈地笑。
霍老太太果然抓紧了对杂菜的攻势,尽管,这不是霍老太太的本意。霍老太太丈夫早死,就守着霍拉拉一个女儿。霍老太太是一家商场的干部,已经退休。
霍拉拉二十八岁,也在商场当营业员,她是顶替霍老太太参加工作。
大火,将霍拉拉烧的够呛,不单全身受伤,关键的关键,是她右脸部烧伤严重还伤及眼睛。医生告诉霍老太太,霍拉拉肯定破相,只能医到哪步算哪步。
霍老太太一听这话,一下子就晕厥了过去。霍老太太心脏特别不好,有严重的心肌炎和哮喘病,一遇见事儿就发作。女儿,是她此生唯一的希望,女儿残废和破相,使这个平素干练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
霍老太太知道,女孩儿,尤其是还没有结婚的女孩儿,脸面是多么的重要。女儿才二十八岁,以后人生的路该怎么走?这些天,霍老太太守在霍拉拉病床前,只能偷偷地以泪洗面。后来,刘老娘来看望两次,两人一起背着霍拉拉低声交流好久。之后,霍老太太就拖着病体频繁地往杂菜病房跑,给杂菜送茶送水,有时候还给杂菜抹脸。杂菜从小缺少母爱,遇到这样好一个老太太,心里感动的不行。不过,杂菜嘴笨,只知道说感谢,别的话说不出来。他说,霍妈,麻烦您。霍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杂菜,那样子活像要把杂菜看出一朵花儿来。杂菜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只好一连声的说,谢谢谢谢。霍老太太就咳嗽,咳得声嘶力竭。咳完,又说小别呀,见外了不是,怎么不去看你拉拉妹妹?
杂菜便去看霍拉拉,他看见的是一个缠满绷带的病人。
霍拉拉身上缠满绷带,只剩下一只左眼和鼻子嘴巴。此刻,她半依在病床,眼睛紧闭,样子很惨状。杂菜怯生生,半天,才道小霍。
霍拉拉纹丝不动。
霍老太太生气地道,拉拉,人家小别大哥来看你,你怎么不理不睬?
霍拉拉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杂菜不知道霍拉拉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慢慢慢慢矮了下去,霍拉拉一下子好高,高得他看不见。
霍老太太道,拉拉,你要懂事,好歹人家小别救过你,还是英雄——
霍拉拉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只晓得,有人乱中取胜,摸了不该摸的东西。呵呵,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她缓缓地说着,显得波澜不惊的样子,浑身却微微颤动。
杂菜担心地看着,生怕她又像火场那样让人下不了台。
霍老太太气吼吼上前将她按住,道祖宗吔,不说了,小别,你走吧,啊。
别宗贡只好怏怏地走出病房。
霍老太太却追出来,气喘吁吁捂着胸口说小别,你别介意。拉拉她是烧伤惹的。大妈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好人,我就认准了你。你别急,等拉拉伤好了,我晓得找你。
霍老太太的一番话,说得别宗贡眼泪花花,感觉心里滚烫滚烫。他说,霍妈,其实我晓得,我配不上霍拉拉。
霍老太太说,小别,不准再说这话。
杂菜说,我觉得吧,既然一道受伤,理应互相关照。
霍老太太难得的笑笑,说小别,谁说不是呢。
四
几个月后,杂菜从医院出来了,虽然身上疤痕累累,但是脸上除了左颊有一块淡淡的疤痕以外,几乎看不出来。都说,傻儿有傻福,杂菜真的撞上大运了。一是获得了本市见义勇为基金奖励,一次性获得了一万元奖金。二是他被推举为优秀搬运工,参加了公司的驾驶员培训班;同时,他也开始和霍拉拉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