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浮出,江赤如火,水天霞光耀眼,一道人影仿佛挟着千百道红亮四射的朝晖,从江崖上高速扑下,一拳猛然击向渔船。
“轰!”
四周的气温骤然攀升,渔船如同一下子掉进了一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里。江水像烧红的铁汁沸腾起来,闪烁水波折射出刺目扭动的火光,小渔船似燃着了烈焰,发出焚烧般的“噼啪”声!
色浪心头骤然一紧,知晓自家兄弟的生死悬于一线!
对方这一拳击出,恰是旭日初升、霞光眩目的一刻。时机拿捏得妙到巅毫,近乎于道,暗暗符合天时逆转、生死突变至理,深得高手攻击中的“天时”真义。
当代名教的精神领袖,大楚浩然书院的山长孟无屈,曾谈及高手对决的三大关键:一曰天时,二曰地利,三曰人和。
对方袭向渔船的一拳不仅应合天时,还极为契合地利。不仅居高临下,尽得苍鹰扑兔之势,还将自身的火属性拳法与江水、日光巧妙结合,拳法威力释放得淋漓尽致。
这一拳同样极尽人和三昧。
人和主要指高手对决时,双方心理上的变化。无论是愤怒、喜悦、沮丧、激昂、惊恐……种种情绪都会引起个人精神层面的变化,从而影响战力发挥,被对手加以利用。
色浪心知,对方这一拳看似浩浩荡荡,笼罩整艘渔船,实则劲气高度集中,矛头直指船首的巨孟。
若是他只管自己保命,任由巨孟面对这炼神返虚的巅峰一拳,巨孟必死无疑,但他大可利用这难得的时间蓄势发力,或攻或逃,掌控战局的主动。
若是他急于援救巨孟,必会顾此失彼,令自家的防护漏出破绽,被对手趁虚而入。
“逃!”色浪厉啸一声,一脚猝然飞出,将巨孟踢得翻船落水。
微亮的曙色照在长江上,浊浪翻滚,隐隐泛出发白的泡沫。
时辰尚早,江畔静寂幽暗,一群水鸟低鸣着掠过水面,越过停泊渡口的一艘艘渔舟,飞入对岸的山崖。
“阿浪,何必这个时候走呢?殿下答应过我,一定会对你们大加赏赐。无论是银钱,还是官位,都不在话下。你我弟兄携手合力,一定能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之人。”孙秀站在渡口的栈板上,手执折断的柳枝,依依不舍地对色浪说道。
一艘小渔舟停靠在旁边,巨孟蹲在船头,解开栓桩的缆绳,随手抄起撑船的竹篙子,灵巧一抖,耍出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枪花。
郭解把准备好的细软包袱递给色浪,口中也道:“秀哥儿说的没错!大哥你再考虑一下吧。如今太子很赏识我们游侠儿,正是你我兄弟甩开膀子,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的好时机!”
色浪眯着眼,头戴草帽,赤足趿拉着麻鞋,一副没睡醒的惫懒样子。“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没出过建康呢。”他打了个哈欠,接过细软包袱,抛向等候的渔船。
巨孟轻捷地扬起竹篙子,挑中包袱,劲力一抖一沉,稳稳接住了包袱。
“阿浪!”孙秀还待劝说,色浪懒洋洋地摇摇头,指着远处栖息在渔船上的一排灰黑色水禽:“二弟,阿秀,你们晓得那是什么鸟吗?”
“当然晓得,是鸬鹚嘛。阿浪,我们小时候常来江里游水,怎么会连鸬鹚都不认识?”孙秀随意瞧了一眼,当即答道。
“野生的鸬鹚自由自在,想吃鱼就吃鱼,想飞哪就飞哪。可渔民养的鸬鹚呢?抓到一条大鱼还得从嘴里挖出来!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回船上,哪里由得了它们?”色浪从眼角抠下一粒黄色的眼屎,用手指揉了揉,弹向江水,“阿秀,二弟,你们两个都有雄心壮志,一心为上头奔走,想博个大好前程。哥哥我一向懒散惯了,受不得那个拘束了。”
孙秀蹙眉道:“阿浪,就算你不想效忠殿下,也没必要离开建康。去外头闯,其实更难。”
“我窝在京都,当了这么多年地头蛇,也想出去浪一浪,当一条过江龙嘛。”色浪摘下草帽,目中灼灼精光一闪,扫过方圆数丈,察看是否有人追踪。“更何况小命要紧!我们破坏游街,大大地落了崇玄署的面子,道门会甘心放过我们吗?博陵原氏和那个永宁侯世子会放过我们吗?树大招风啊!道门和原氏要立威,不选我这个游侠儿的头子选谁?我要是不出去避一下风头,包管在某天夜里死翘翘的,连尸首都找不到。”
孙秀道:“有殿下护持,崇玄署和原氏不敢乱来,负责京都治安的司隶校尉可是殿下的心腹重臣!”
“我怕死,还是不冒险了吧。”色浪拍了拍孙秀的肩膀,心中暗道,你那个主子更危险。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只要搞死了我,太子可以凭借你和老二,迅速吃掉游侠儿的势力,到时好处更大。
只是这番话不便对阿秀明言,他听不进去,也伤兄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