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走远,这些议论声渐渐被迟如稷抛在了脑后,但听得的话却跟尖刀似的捅进了他的心口。
迟春来正在院子里用竹篾子编漏筛,虽然有迟矜然姊妹两个给生活费,但那些钱也真就是仅仅不让他们两口子饿死,要想顾全一大家子,迟春来也早习惯了做点手艺活补贴家用。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两个女儿闹,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世上就没有女儿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娘吃糠咽菜的事。
可他见不到迟矜然。
别说是现在成为知名爱国企业家的二女儿,他就是连三女儿都见不到。
只要一靠近那修得神气漂亮的大公司,看看别着电棍的保安,就能吓破他的胆。
院门被推开,迟春来抬头看去,随即微微一怔:“如稷……回来了啊……”
以前迟春来是真觉得这个大侄子就是顶顶出息的人,哪怕出身普通,以后也是能一飞冲天的。
可十几年过去再见……
他却觉得,这个大侄子也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女儿公司楼下的保安威风。
迟春来的心里瞬间就像坠了铅块,沉得发疼,除了疼之外就是无边无际的懊悔。
迟如稷也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哑声叫了句二叔。
晚饭是朱秀芹做的,董丽英死后没两年,柳庆兰就得了病,家里拿不出钱治,最后也拖死了。
死讯迟如稷也是知道的。
他看着空了大半截的饭桌,问道:“绛如和明珠现在还好吗?”
迟春生握着筷子的手一僵:“绛如……跑了,明珠没了。”
“……什么?”
迟绛如一向是自命不凡的,尤其是在迟矜然和迟招娣发达之后,她心里的不甘就压制不住了。
连给她做陪衬的两个丫头都能发达,凭什么她不行?所以迟绛如偷走了家里的钱,一去不回,至今杳无音信。
之后柳庆兰生病,家里捉襟见肘,迟明珠为了救母亲,自愿嫁给镇上一户开饭店的小老板做填房,却没想到这小老板不但好赌还打老婆,最后大着肚子没了。
听迟春生讲完,迟如稷沉默的更久,几乎是过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才又问:“那……莱娣呢?”
这次答话的是迟春来:“她三姐供她念了大学,现在在首都呢。”
迟如稷只觉得天旋地转,以前哪怕他二叔对他再好,他心里其实也没真拿二房当成一家人,对待二叔一家,他更像是看待一群活该为他奉献一生的老黄牛。
现在,老黄牛的女儿个个都出息了,而他们家却……
“……是我错了。”
十几年前读大学其实是不花什么钱的,甚至成绩好还有补贴,如果他没有那么虚荣,没有把心思都放在歪门邪道上,而是努力学习……
现在一切大概都会不一样吧?
迟春生犹豫了一下,看向迟春来:“老二,你回头带如稷去招娣公司一趟?看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个体面点的工作,如稷这都三十多了,没个工作以后恐怕不好娶媳妇,况且他也知道错了,让他去给招娣两姐妹道个歉也好。”
迟春来嗫嚅了下唇没说话。
“不用。”迟如稷抹了下脸,“别为难二叔了,工作我自己可以找,好手好脚的,怎么能靠妹妹接济?”
这个道理,他要是能早点能明白就好了。
……或许这个家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