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没有结婚,父母已经去世,活在世上的亲人,最近的只有一个堂兄。她倒是没有家要顾,但家里还养着鸭,作为非常重要的财产,心里也会惦记。更重要的是,来玫瑰园做工,就和很多农忙时节的雇工一样,都是临时性的、季节性的。
这种工作算日工资有什么意义?这就像后世的零工,真要算的话也比很多拿月工资的人日均高啊。
“不管怎么说,先把能拿到手上的钱拿到!”女邻居只是出来做工补贴家用,就没有萝拉想的那么多了。只要钱到手,她就高高兴兴了。
萝拉觉得也是,经历了布商长期拖欠工资,这种干脆利落日结工资的作风,实在让她原本沉重的心都轻快了起来。之后她又连续三天去了‘杜波伊斯玫瑰园’,4天就攒了6芬尼——她一个钱没花!
白天有雇主提供一餐,晚餐她就用菜地里的蔬菜,混合一些森林里采集的坚果磨成的粉,煮成糊糊吃。这都是不用花钱的。
这一天,她回到家,下午布商上门收毛线了。也不只是萝拉,村子里很多帮忙纺线的女人,所有人纺好的毛线都要收起来了。萝拉有了6芬尼,心里也有了一些底气,不再去想如果反抗布商,和对方起冲突,她的那147芬尼会不会更没希望收回来。
便按照女邻居给支的招儿,强调道:“先生,请您看在主的份儿上,有一些羞耻心吧!因为您一直拖欠我一个穷困潦倒的纺线女的报酬,我几乎没东西可吃。作为一个富有的人,这真可耻!如果您的钱财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我倒是不意外。”
“我得告诉您,如果您不付拖欠的薪水,至少给我一些足够生活的钱,我是没法儿交给您毛线了。我只会到集市上将它们卖掉,换一些谷物和盐巴,填饱我的肚子。至于之后的活儿,我也不会干了,反正没有报酬说实话,我已经不相信您了!”
“要我说,您再这样继续下去,这个村子附近,就不会再有几个纺线女肯为您工作了!”
这个布商绝对是个脸皮厚的家伙,听萝拉站在农舍门口这样数落她,住得近的人家都能听见。他却一点儿不脸红。反而笑着说:“哦,我的好小姐,您说的太严重了请您相信我,我并不是故意拖欠,实在是生意周转不灵。”
“别再拿那些词糊弄我们这些老实的乡下人了。”萝拉打断了对方,这样的说辞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或许还会相信,这么多次也该知道真相是怎样了。真相就是对方有钱,但有钱宁愿捏在手上,也不愿意结清一个纺线女的报酬。
大约是意识到萝拉已经是完全不能糊弄住的样子了,布商犹豫了一下,这才勉强答应付给萝拉36芬尼。这其实也是经过精心算计的——上次给萝拉的羊毛就是20磅的样子,如果全纺成了毛线,按照每磅2芬尼的市价,就是40芬尼。
也就是说,就算萝拉把毛线全给卖了,还卖上了市价(这对单打独斗的纺线女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做到,她们大可以自己买羊毛纺线,然后拿去卖),才能得到40芬尼。考虑到她不可能真卖到40芬尼,而且想想他还欠她的工资,萝拉如果不想和他撕破脸,完全没希望拿到工资。应该会接受他当下付给36芬尼。
萝拉确实接受了,意识到女邻居的建议的确有用(也是她不再抱有希望拿回全部的拖欠工资,硬气起来了,才有用的),她眼睛都不眨收下了钱。现在是能拿多少是多少,到手的才是真的。
布商还未意识到,萝拉已经和上次见时完全不一样了。付了36芬尼,收走了纺好的毛线,又留下了20磅的毛线,约定好半个月后再来收取,就离开了。
这之后,萝拉基本不再理会那些毛线,每天去玫瑰园做工。回到家后打理菜园,照顾鸭子,只偶尔有空的时候会打发时间一样,随手纺一些毛线。
这样等到半月后,布商来取毛线时,简直有些认不出萝拉了!
半个月的时间,每天算是能吃饱了,加上不用一直做活儿没个停的时候,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和半个月前,脸色苍白、脸颊消瘦的自己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您看起来还不错?”布商随口说道,然后很快进入正题:“啊,请问毛线——”
“托您的福,因为您付了钱,能吃到一些东西了,这才好一些的。”萝拉又打断了布商,又指了指自己脚边的篮子,篮子里明显是一些纺好的毛线:“这都是新纺好的,嗳!先别说这个,钱呢?如果没有钱,我是不会将毛线交给您的。”
这其实是一个小小的误导,误导布商认为她纺完了所有的羊毛。而实际上,篮子里的就是她这半个月纺的全部毛线了,总共才2磅半!
“女士!这是不合理的!”布商心知这是萝拉也不好糊弄了,但又不能这样轻易就给对方钱,立刻大声道:“天呐!照您的要求,上次我已经付了您一部分的报酬了,就因为您的‘勒索’。您难道还想再来一次?”
“上次我不过是看您可怜,没有与您较真。真要说的话,我可以告您!因为您拒不交出我给您的‘羊毛’。不管毛线怎么样,羊毛是我委托给您加工,那是属于我的!”
“那么我立刻就可以告您拖欠报酬!”萝拉反唇相讥,过去她很担心这件事,但随着一些钱被捏在了手中,埋在了家里的炉子下,她一下有了勇气。心想,就算上法庭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可以出庭,还可以和其他被欠账的纺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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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拉和布商互相瞪视着对方,仿佛是在比拼谁更有决心。最终是布商败下阵来——过去,萝拉担心上法庭就没法做事,然后就没饭吃。现在大概是布商更担心上法庭浪费时间了,真要说的话,他可比萝拉在乎自己的‘时间’。
“好吧。好吧算我倒霉!碰上了您这样刁钻的泼妇!”布商不停地咒骂着。
然而萝拉不为所动,就盯着他数钱的手,看他数出一枚又一枚的芬尼硬币。数了30枚后,就不肯接着数了。
萝拉只能催促:“这不够,先生这不够,您总共欠我131芬尼工资。原本是147芬尼的,上次交付毛线后就是167芬尼了,您当时一次付了我36芬尼这些都是写明了的。”“我的天呐!就没人能治治你这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吗?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没法嫁人了。虽然有你长得难看且穷的原因,但许多和你一样难看,比你更穷的姑娘也能结婚呢!只因为她们至少懂得顺从”在不断的恶毒嘲讽中,布商艰难地又数出了6个芬尼硬币。
萝拉的左脸有一块面积不算小的胎记,这让她本来就不算好看的面容,更不能为世人所接受。再加上她也不是那种能有不错嫁妆的姑娘,这才成了老姑娘,二十几岁了还没结婚——当然,她非要结婚,也不是不能够。可那样的话,结婚对象会非常、非常糟糕。
萝拉至少看清楚了一点,结婚是为了找一个人互相扶持,而不是专为了受苦受难所以她选择了一个人生活。
她比较幸运的一点是,她的父母活下来的孩子只有3个,全是女孩儿。两个姐姐嫁人了,她就成了‘守灶女’,一直在家照顾父母。由此,父母留下来的农舍和菜地都照惯例法归她继承。只不过过去佃租了乡绅的田地,乡绅见她只是一个女人,便都收回去给别人租种了。
总之,好歹没让她作为一个罕见的单身女人,无处可去。
布商这样的嘲讽,要说萝拉完全不难堪,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能用更冷硬的表情防御,仿佛这样就真的不能伤到她了。
36芬尼,萝拉知道这就是对方的极限了,没有再逼迫。收起来后,转身去拿收在羊毛袋里的羊毛。一边将羊毛拿出口袋,一边慢条斯理地算账:“您原本欠我131芬尼,这次我总共纺了2磅半地羊毛,就算2磅吧,谁让我们合作了那么久?便奉送给您——所以欠账达到了133芬尼。”
“这次您付了36芬尼,所以欠账减到了97芬尼可喜可贺,这可是一年半以来,您对我的欠账,第一次降到100芬尼以下。”
在布商看到羊毛袋里全是没动过的羊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时,萝拉露出了愉快的微笑——这样爽快地打击对方,这是她过去一直想做,但不敢做、没法做的。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过去的忍耐毫无意义。
哪怕会因此惹上麻烦,又算什么呢?当初的日子已经够苦了,还怕更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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