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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战有终了时（第1页）

自穹顶战乱中诞生的剑士是不会畏惧生死的，因为生与死，不过是剑刃相交的两端。

这是万篱几年前途经某个无名小城时听人酒馆里的歌者提起的，穿着花俏衣服的男人不会明白那些锋锐金属上承载的痛苦，不会明白那些像是小蛇般缠绕在身体上挥之不去的伤痕，怀抱着长剑的健壮孩子在漫天火焰落下的时刻微笑离开，却再也不会回来实现当初的承诺。

这些记忆都是属于那个可能已经死去的人的，但他也经历着那样的心情。

自己到底是谁，这些问题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仅在瞬间便摧毁了他铺设的所有前路，所有的生命，他们都从某个起点开始随着命运轮转，人们不会再回到过去，但是过去却牵涉未来。

“我们继续那天在牙港没有完成的游戏吧”，他听见佚名如此说道。

来自南疆辉夜家族的少年，远超他乃至是奈奈的天分，带来了这片荒凉的城市。

如果这里没有被摧毁的话，他会很希望能和格绯在这里定居下来，不过其实哪里都无所谓在，只要有个家，有个在日暮之后可以带着一身的伤口安心回去的地方就行了。那时候奈奈带给他的安全感，大概就是这样，某个只要不死去，便会被救赎的地方。

他喝过奈奈和格绯煮的菜汤，穿过她们缝补的衣服，感受过她们带来的幻灭与伤痛。

回忆盘旋着不去，像翻覆不定的云雨，万篱无数遍听说那个申明注定孤独的预言，其实，他并不需要多少人微笑着呆在身边，他的要求简单且应该很容易便可以实现，但是世界在他眼前倾倒沦丧，命运纠缠，万物被预言消亡。而接着，他却是在这过程中诞生的。

“但是我已经忘记了规则，不过我想规则并不重要，剑刃上，永恒只有生死不是吗？”

他借用灵魂力量极力修补身体被损坏的部分，忽略刺骨伤痛，专心让手脚趋于灵活。

佚名把玩着自手中凝出的两指长的冰刀，“你说得对，但你依旧让我失望。”

泉水飞溅，两人的身影在湖泊边缘撞在一起，匕首交错划过对方的肌肤又再度收束，万篱挥舞拳头击中了男孩的脸颊，但那地方出奇的坚硬，他指根的骨头甚至因此咔咔作响。佚名后撤，冰刀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再度撞上万篱突进的匕首，叮当声有些刺耳。

分开的时候万篱身上多了些伤口，但佚名漂亮的脸蛋上几乎不留痕迹。

“你为什么不使用咒文的力量，如果用你那个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决定胜负了吧。”

万篱啐了口唾沫，满嘴都是涌上来的血水的咸腥味道，他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不出意外的话沉睡的时间会很快到来。而如果佚名在这过程中用某种办法夺走那些灰火之轮的力量的话，他便再也不能够醒过来，长眠化作永恒，他的灵魂会彻底消散。

“想知道忘川最后想对你说什么吗？他说，灰火之轮可以创造……”

男孩猛然冲刺抓住他的衣领，冰刀化作拳刺狠狠锤在他的脑袋上，刹那间，万篱的身体反射般地想要后退，但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紧紧攥住了他。佚名没有再同他废话，战斗因为那短暂的犹豫直接转变为单方面的殴打，万篱被连续重击了数十下，跪倒在地上。

温热的血水从嘴角溢出，脑袋、胸口和冰霜未化的腹部都火辣辣地疼，长眠就要来了。

佚名揪着他的衣服，又或者是头发，毫不迟疑地某个方向缓慢走去。万篱知道自己肯定是无法对抗佚名的，奇迹不会反复发生，但他很好奇为什么对方没有直接杀了他。

身体感受到的植物汁液外溢的恬淡香味、被拖拽过的地方感知到的嶙峋的岩石、砖块，时间过了许久许久，头顶是轰然鸣响的什么东西，紧接着，便是不知冲何处飞来的成群乌鸦，白色的光芒笼罩视野，仔细分辨的话，那似乎是向上的光柱，有很多很多。

梦中有人在同万篱耐心说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楚，也无从理解。

但是这样的结局他早有预料，毕竟总不能期待生命永远偏袒着他吧，一路上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而他是少有几个能真正涉足北疆帝留城的人，这份，穹顶试验品无法企及的荣光。

阳光很温暖，流云在缓慢浮动，似乎是在某个宽广的平台上。

他侧过脑袋，发觉奈奈正冲着他微笑，女孩还是那时候十四五岁的样子，温柔、恬静。

漫长的、属于回归的六年，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差不多所有的事情于现在看来都无足挂齿。他起身拥抱着女孩，像孩子重归母亲的怀抱，在生命度过的漫长岁月里，他一直在追寻着某个身影，像是为了填补天生的某种欠缺般，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总觉得身边应该呆着某个人，但是关于那个人，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忆不断向下，越过那些遗忘的、不存在的断层，最后浮现的是格绯的脸，还有那蓝色硕大的月亮，女孩轻声说着什么话。她说：“你也许会恨我的……”

万篱猛然睁开眼睛，他四肢麻木，脑袋也是昏疼，但好歹还是活着。少年用肿胀的双眼打量着四下的环境，他的腰根本直不起来，行动困难，不过最终还是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房间狭小，散发着各种各样的药物交杂起来的气味，应该是巫医的病房。

而且是临街的房子，因为视线左上角的狭小窗户正透出淡淡的阳光，屋外人声嘈杂。

奇怪的是先前那把咒文长剑此刻正搁在小床边的拥挤木桌上，剑鞘没了，但是剑还在。除此之外的其它东西也已经丢得七七八八了，包括万篱先前所穿的衣物和两把匕首，这样的话……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愣是挣扎着起身，在桌子上堆的杂物里翻找起来。

好在，格绯的面具还在那里静静躺着，边缘带着裂痕，但总归是没坏。

木格子的窗户用纸糊着，万篱盯着那东西看了看了许久，决定试试能不能站起来，他用长剑拄着床铺，但是那简陋的木架立马吱呀叫了起来。紧接着头顶的位置传来某人匆忙的脚步声，还抖落了不少积蓄在天花板支架上的灰尘，看起来，有人就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