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的确是个人才,从锦彤出现通知天帝已经知晓一切开始,到现在我站在荷花祭台上,一共也就过了十几分钟而已,可他不但将一切用具都准备妥当,还将自己手下所有的文武大臣全部都集中在了荷花祭台下。
“跪!”随着一声令响,不管是穿着文官长袍或者是武官铠甲的男人一律双膝跪地,冲我连连磕下数个响头。
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当初我跟着牧良和玄清去找尹家祠堂的时候,祠堂虽然是假的,可祠堂木门上的雕刻却都是事实,只可惜,当时的我太过天真,还以为那是仙女反扑,逆袭成王的故事,而事实上,这是彩衣在死前的最后一幕。
不知道哪里请来的巫师团队绕着荷台石柱不断跳着难看而诡异的神秘舞蹈,有老巫女在一旁念诵某种古老咒语,声音时高时低,催的人心跟着她的声音一起起起伏伏,紧张万分。
我虽然听不懂,但我能从两旁肃穆的行刑者眼中看出他们对我的死是持有崇敬的。
我想,舜一定是将我的死,说成了是一种为大家的幸福而自我牺牲的伟大行为。用一场盛大的活祭典礼,堂而皇之的完成了他杀人的事实!
因着时间紧迫,仪式很快结束,所有人都高扬着头颅,等待着一场血腥祭奠的开始。
行刑者抽出长刀,站在了我的身后,刀锋直接顶在我后心脏的位置,我听到他轻轻对我说:“仙女莫怕,我是这天下下刀最快的人,我取出你的心脏,不会让你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疼痛,甚至不会让你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可我却想告诉他,你挖出我的心脏也是没有用的,彩衣是不死的。但转而却又发现一个问题,彩衣既然不死的,那么舜是怎么杀掉她的?
“起!”一个尖锐叫声划破天空,我认得这个声音,他就是一直跟在舜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在入宫的这一年里,他常会在暗中帮助我,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也并非是全能的,正如今天,他必须按照舜的意思让我去死一样。
“噗!”一声,正如那个行刑者所说,他的刀子很快,我根本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发现自己胸前已经空了。
“啊!”荷台下有人发出一声低呼,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在看我,看我被摘掉心脏以后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是否会痛苦嚎叫?亦或如佛陀一样浑身发出金光?
我的目光一点一滴的从众人脸上移到始终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舜的身上。
今天的他是人间帝王,所以也穿着跟我一样的金色衣衫,除了盘扣在右边以外,粗粗看去几乎跟我的衣衫一模一样,若是放在现代,我们两个大概会被误认为一对穿着情侣装出来秀恩爱的情侣吧?
四个瞳仁的眼睛也如同别人一样紧紧盯着我,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不喜不怒,也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仿佛一切也都没有意义,我生或者我死,就跟秋去春来一样,没有什么值得惊叹。
果然是个绝情的男人啊!我在心里想。
耳边满是他之前对我说过的情话,什么只爱我一人,什么要跟我白头偕老,到如今看到我死,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既然他如此绝情,那么我为什么要让他好过?
而几乎在我这个念头才起的瞬间,一个声音就幽幽的从我嘴边响起:“四方之天,四方之地,谨以众神之名请听吾言。吾以今日之血立下诅咒,咒舜帝重华遍尝人间疾苦,父母生离,手足相杀,为爱成痴,而终究死离别散,生生世世倍受折磨,不得好死!”
“啊!”就站在我身后的行刑者发出一声惊叹。
但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听到我的诅咒,可也就在这个时刻,我却看到舜冲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笑得很单纯,如阳光下的湖泊,折射着人间最美的光华。
而我也就在这抹光华的注视下缓缓向前倾倒,朝着万丈虚空一跃而下。
荷花台下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吓的捂住了眼睛不敢看我落地时的模样,有人却从地上站起来踮着脚尖想要看个仔细,但令他们失望的是,我最终却并没有落在地上,也没有被摔成四分五裂。
“啪!”一声,一团风接住了我。锦彤站在快速旋转的风团里,淡淡的望着我。
天空传来“隆隆”雷声,有人大叫:“快看天上是什么!”
原本都望着我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天空。
“是天帝!是天帝来杀我们了,快逃啊!”
原本肃穆的人群一下子溃散如沙,所有人都在奔逃,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逃好,整个广场乱成一团,唯有一个人始终站在他原本的位置上,既不抬头也不曾挪动过一步。
他望着我,而我也望着他。
舜,一切就到这里了,这里就是彩衣故事的终点了。
天帝在发现彩衣已经被杀后,落下雷电,到处一片火光。不用舜开口,锦彤直接就抱着我的尸体步入一座已经烧起大火的宫殿。
我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不希望我的尸体重新回到天帝身边,生怕天帝再次复活我,可谁知道锦彤却对着我说:“彩衣,你从这个世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我所看到的都只有悲伤和绝望?即便有过短暂的幸福感,但随之而来的悲伤却令人崩溃。既然活着是如此悲伤,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轮回转世?为什么我们不能就此烟消云散?”
我很想对她说,玄清还爱着你,如果你就这样死了,他会跟你一起烟消云散的,可是此刻的彩衣已经死了,我已经无法再通过她来表达一切。
“彩衣啊,不如你跟我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吧?灰飞烟灭才是最好的结局啊!”她将一只右手轻轻覆盖在我的天灵骨上。
有青色的光芒从她的掌下爆射出来,但是才亮了没多久却又顿住了,她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对我说:“能帮我个忙吗?帮我给三千年后的佛陀大神传一句话,就说他的孽障已经消失,切莫再辜负了释迦牟尼的万字经文。前尘往事,难再续,浮华一梦,三千年。”眼泪渐渐盈满眼眶,我看到一滴泪如流星一般划过她的脸颊,“三千年了,可以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