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媗在尚林苑伏罪身死,与在廷尉署供认是完全不同的。
当今杀人者偿命,沈媗既已一命抵一命,也便算了了,只是王清君是先帝遗诏所敕封的公主,公主遇害事关皇室声誉,一不小心便是诛灭全族的死罪。
沈媗应当知晓其中利害,与其说真相被揭发让她举止失常,不如说是一心求死只为保全家族。
萧明月沉了沉眸,能让沈媗这般心计,谁能保她家族便一定是幕后挑唆之人。
此时黛蓝经过萧明月身侧,眼神犀利,男侍梁仑知道霍起不在,故而大步而行连衣袖都带风。
若世夫人见着沈媗与王清君的女婢已死,便没了追寻的由头。其实她内心有私,事情的是非曲直并不重要,如何借沈媗谋害王清君之手去阻拦陆九莹,才是她的目的。可眼下林夫人出现,却是要一个结果的。
黛蓝看着贵女们落定不动,十分不悦:“一个个都傻了不成,见着林夫人还不拜见?”
众人这才回神,见礼行拜。
林夫人抬了抬臂,颦笑间一副宽容体谅之色,她道:“孩子们定是累了,这么晚还让你们担惊受怕的,我真是过意不去。”
女官银笺听着这话心里很不舒坦,贵女之事都是由若世夫人掌管的,这个虚情假意的贱人惯会喧宾夺主。可若世夫人没发话,银笺也只能咽下怨怒。
若世夫人心平气和地说道:“林夫人这么晚了还未歇下,可是忧心祭礼,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了夫人清静?”
“我之清静于心会,这祭祀与选妃都是陛下委派重任,算不得烦心之事。”林夫人回得巧妙,后又说,“我理解姊姊辛劳,也心疼孩子们勤勉,眼看到了最终考校,可不能出了差错才是。”
若世夫人笑了笑:“自是。”
“所以我便来瞧瞧,这不,险些让姊姊与一众贵女受恶人所害,尤其是……”林夫人看向陆九莹,“九翁主,没被吓着吧?”
陆九莹微微颔首:“谢过林夫人,我无碍。”
“有事我做主,你别怕。”
林夫人对陆九莹显得十分亲昵,这让众人心中一阵猜疑,难道她们之间有所交情,所以林夫人这才赶来相护吗?若真是如此,那适才沈媗指责之事谁还敢冒险举言?一个若世夫人偏袒,又来个林夫人纵容,这场选妃倒成了陆九莹独一个的秀场!
“林夫人!”旁人不敢多言,柳文嫣倒生了胆量,她问,“林夫人可是也能为我们做主?”
银笺一见有贵女入了林夫人的圈套,忙道:“柳娘子怎可无理,退下!”
黛蓝却上前一步,瞪她:“有你老东西说话的份吗?你退下!”
若世夫人没有阻拦银笺,倒是林夫人作态几番,这才将两个奴仆劝解开。林夫人略显谦卑地问若世夫人:“姊姊,我来都来了,且听一下不碍事吧?”
林夫人是懂做戏的,若世夫人不退也得退。
柳文嫣得了林夫人的允许,将矛头再次指向陆九莹。
她说道:“林夫人有所不知,适才九翁主与陈郡沈家女沈媗涉嫌谋害舜华公主,一番争辩之后沈瑄虽然认了罪,可死前却说九翁主在鸿博苑考校舞弊,若真是如此,九翁主不择手段,暗中取巧,比试于我们来说还有什么公平可言?依我看,先前招蛇毁田与三雍宫取种,只怕另有隐情!”
柳文嫣义正词严,但也有贵女发出不解之声:“可沈媗已经承认了是她偷蛇床子招蛇的……”谁知得柳文嫣一瞪眼,又赶忙闭了言。
陆玥还惦记着好友林娘子所受的委屈,虽说沈媗已经死了,但终究是因为陆九莹所起,柳文嫣此番出头,她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旁的贵女更不消说,谁又想与陆九莹这个“劲敌”一道参加最终考校呢?
无人会为陆九莹辩言,一如她入尚林苑起始,便难以得到他人亲善。
林夫人听着柳文嫣所言,眉间微蹙,似一副为难之相。
柳文嫣以为林夫人不愿询问此事,却听林夫人问说:“三雍宫取种,可是于祭台所得?”
“正是!”
林夫人问:“谁取的?”
柳文嫣等着便是这个契机,她挥袖指向萧明月:“她!”
林夫人抬眸望向萧明月,她站在那个胡人尊师身侧,倒是格外的镇静,二人齐肩并立,漠然的神色似有几分相像。林夫人眼底含笑,便多看了几眼。
“何时祭台成了一个女婢可随意出入的地方?”林夫人话中意有所指,“便是宫中女官未得我的指令也没有资格擅入,你来去无踪,也是奇特。”
女官银笺于旁侧紧了紧下颚,心道这偌大尚林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萧明月不见阿尔赫烈有回应,暗想他莫不是怕了林夫人,他若不开口,自己便是有十张嘴也难以说清。眼下形势所迫,阿尔赫烈不说话,她便逼得他说。
萧明月双手交叠,先向林夫人见礼,而后一脸难色地面对阿尔赫烈,脸上那副愧意演得十分逼真:“奴婢终究有负尊师所托,圣上的那条靡蛇难以餍足,我与苏尔一日两次以谷诱鼠,捉五十只硕鼠还不够,奴婢岂能将祭台谷种都拿走?”
阿尔赫烈侧眸看她,人家言下之意——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