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面容沉凝,在一见小舍前面反复的踱步,直到里面一个异族服饰的人走出来,对着他说:“大王答应见你。”徐忠顿时面容一喜,这在这个经历了若干年的风风雨雨,心中早已心机深藏的他来说已经很难见到了,徐忠微微一颔首道:“多谢了。”然后哦在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整衣冠走了进去。里面坐着的是一个高大的异族男子,穿着一身平常中原百姓的便服,但是双目精光闪耀,一看便是那种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百战将军,他一见徐忠,淡淡地道:“来了,随便坐吧。”徐忠深深的一鞠躬,朗声道:“徐忠见过粘罕王子。”那人忽然脸上一阵抽动,自顾自的冷笑一声道:“这粘忽尔部都没有了,哪来的王子,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罢了,徐公切勿大礼。”徐忠上前半步道:“难道大王不想重新打回草原,将失去的地盘夺回来吗?”那人面容上精光一闪,沉声道:“总有一天,我粘罕会取下林弘毅和元术这两个卑鄙小人的人头。”徐忠道:“草原雄鹰,粘忽尔部,都是能征惯战的将士,若非这林弘毅老贼唆使元术,将你们逐出草原,现在想必王子依然在草原上驰骋千里,断然不会在我青州一隅之地,马放南山了。”粘忽尔王子淡淡地道:“徐忠,承你之情,我能够在青州有一容身之所,这是拜你所赐,此恩我粘忽尔部记下了。”徐忠笑道:“一年前,将军在草原上大败,被元术逐出草原,徐某岂能见死不救,再说以徐某和将军的交情,这点算不上什么,不过若是王子当真心中感念徐某这点小恩,徐某现在还有一事相求。”“你说。”粘忽尔部王子淡淡的道。徐忠前进一步,沉声道:“徐某想借王子草原雄鹰一用。”粘罕断声道:“我粘忽尔部草原大败,现在剩下的人马只有三万,其中还有两万妇孺,这一万人是我族留下的一点薪火,我不会让他投入战场之中的,徐公的大义,我粘忽尔部记下了,若是徐忠你以为凭这点,便可以让我粘忽尔部全部人马为你卖命,断然不行。徐忠你走吧,明日我自会带着本部人马离开,不在占用你青州一草一木!”徐忠点头道:“王子好气魄,但是现在冀州林弘毅正对王子虎视眈眈,而草原上,元术已经开始一同草原大业。自称金狼王,相信有林弘毅和林小妹的支持,在加上去年战胜粘忽尔部后的余威,我看用不了多久,便能便是草原一霸,王子此生估计再难踏出草原半步了,难道王子甘心吗?”粘罕长叹一声,道:“不甘心又能怎样,想我粘忽尔部五万草原雄鹰,一夜之间却在这两人阴谋诡计之下,一夜只飞灰湮灭,现在剩下的这点兵,复此血仇已然无望,只希望能够有一片生息之地,让我粘忽尔部不至于在我手中全部断绝了。”徐忠目光微微一收缩,沉声道:“难道王子就甘心如此了吗?”粘罕长叹一声,当年纵横草原的豪气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苦声道:“天意如此,又怎能是我所能改变的,我此生虽恨不得寝林弘毅和元术两人之皮,但是……”说到这里,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道:“我甚为粘忽尔部的首领,多少也要为我族留下一点种子,报仇,我此生已经无望了。”徐忠截口道:“若是我青州能够起兵助你呢?”粘罕浑身一震但是依他的阅历,如何不懂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道理,道:“条件是什么。”“求王子出兵,助我拿下扬州!”粘罕深深的看了徐忠一眼,似乎这一瞬间要将徐忠全部看穿一般,道:“你不够格,叫白羽亲自来跟我谈。”徐忠道:“白大人有要事在身,无暇分身,已经将此事全权委托给徐某,这点主,徐某还自认做得!”粘罕微微的闭上了双目,隔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浊气,道:“我如何信你?”徐忠双目精光闪耀,他知道,粘罕动心了,道:“徐某自问没有任何取信于王子的东西,但是请王子相信白羽的信誉,相信老夫的信誉。”“信誉?”粘罕冷哼一声,“就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我如何信你。”徐忠苦声道:“我军主将白羽与林弘毅的过节,想必你也知道了把,林弘毅两子在琅琊被白羽打败,我们早已经是林弘毅的必杀之人了,其实我们和将军的处境一样,林弘毅一旦北方战事有暇,必取我青州,与其坐以待毙,我们也应该和他拼上一拼。”粘罕点了点头,白羽和林弘毅之间恩怨天下皆知,他如何不晓,看来这徐忠到当真有几分可信。徐忠又继续展开如簧之舌,道:“当然,即便没有王子相助,在拿下扬州之后,我青州便会挥师北上,与林弘毅决一长短,你我军事目标一致,为何不能结成联盟,我们要冀州,至于草原,我们让给王子又如何?”粘罕知道,在政治上,只有一致的利益,只要大家目标一致,便会比什么都管用,看来这白羽的胃口果然不小,现在已经开始盯上了冀州,若是白羽当真如愿拿下扬州,那他和白羽便有了共同的敌人,林弘毅!一想起这个名字,粘罕顿时便觉得咬牙切齿,当日若不是林弘毅老贼与元术暗地结盟,连用十二道大计骗自己入瓮,自己如何会输的这般的惨,粘忽尔部,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都是马背上的精英,论战斗力,即便是中原闻名的龙骧虎骑,粘罕也自问不曾输给他,可是自己偏偏还是败了。败在了林弘毅和元术的联军之下。林弘毅数十年来,镇守冀州,从不干涉草原争斗,可是却就在他们返回冀州之后,却连连出手,与草原上粘忽尔部的敌对势力元术结成联盟,连续打败了草原上数个有实力的部落,最后连号称草原上雄鹰的他们也未能幸免,落月谷一战,粘罕完败于林小妹之手,率领不到一万人的队伍仓狂逃到了青州。因为草原上已经没有他们容身之所了。若不是青州徐忠与自己以前有故,不惜冒着开罪林弘毅的危险,将青州一县划分出来,让自己族人们居住,恐怕他们便要成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流民,最后在元术和林弘毅的追杀之下,全军覆没。此情,他粘罕记在了心中,当然他也知道,徐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收留自己,有朝一日必然会来索取,粘罕扪心自问,若是徐忠的要求不过分的话,他粘罕必然举全族之力报答徐忠,但是这徐忠,居然这般士子开大口,一来,便要自己部族仅存的一万骑兵。粘罕不得不反复掂量,他给不给得起。但是徐忠在此又抛下了一个巨大的诱饵,便是助他复仇,粘罕姑且不论徐忠有没有这个本事,但是这个香饵实在是太香了,粘罕明明知道可能吞下去后,会被人钓了上来,但是他还是不忍拒绝。粘罕的闭上了眼睛,徐忠不说话,静静地等着粘罕的答复,他知道,这是一个关系到延绵的上千年的古老部族是否还能得以延续的严重考虑,也是一个陷入了绝境之后的部族一个绝地反击,再次复兴的千古良机,粘罕需要时间,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权衡其中利益得失,然后做出决定。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粘罕没有动,徐忠也没有动,这间小舍几乎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时间停止了转动。粘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道:“若是徐公负我,又当如何自处?”徐忠断声道:“徐某死无葬身之地!”“好!”粘罕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既如此,我便相信徐公一次,将粘罕尔部部族的性命全部交给白羽和徐忠你了!”徐忠激动地须发无风自动,与粘罕在空中击掌盟誓道:“多谢!”没有盟约,没有定金,这粘罕便在这小屋中将粘罕尔部族的最后一点传承全部交给了徐忠,就是因为徐忠的一番话,徐忠心中暗自感慨,也就是这些草原上的豪意之客,才会肯这般轻信人,若是中原那些腹中藏着千千万万的心机的道貌岸然之人,断然不会这般轻易相信自己。这也就是为什么,粘罕在草原上纵横无敌,但是一遇上林小妹这般心机深沉的汉族统军将领便会兵败山倒,现在更是无家可归,惶惶不可终日的原因,在军事上,比拼的不仅仅是战士的勇武,更多是外交手段和主将的心机!徐忠眼中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笑意,林弘毅,林弘毅,在这乱世之中,你终于也忍不住开始出手了,隐忍这么久,你也心中起了问鼎天下的豪情了吗?不过只要我青州尚在,你便休想再踏足中原半步,扬州之事若了,接下来轮到的就是你冀州,轮到你林弘毅和林小妹了!有了这一万粘忽尔部的支持,徐忠顿时觉得浑身一轻,似乎兵指扬州已经指日可待了。“白大人,请您一定要再坚持,坚持,我老臣徐忠定然会将你从襄阳困境中解出,然后将扬州鲸吞一空,这不是你我当日的定计吗?”粘罕果然不是一个婆妈之人,第二日便点齐粘忽尔部所剩无几的兵马,全军武装完毕,和徐忠一起离开了青州,十日之后,昼夜疾驰,已经赶到了长江之边,与林牧石、吴震、杨开诸将汇合,全军兵马不敢有丝毫懈怠,吴震等人已经休整数日,在长江边塞大肆征集粮草之后,已经是兵精粮足,兵马直指石头城。这日,离襄阳之围已有二十余日,而襄阳大火依然未有丝毫消弱的迹象,让在城外的张善麟徒叹奈何。连下数日之后,大雪终于有了短暂的停歇。太阳仍躲在乌云里不露面,阴沉的霾霭替代了漫天的雪花,笼罩着整个世界。张善麟的部队在城外驻扎地里,已经感到了举步维艰,粮草虽然充足,但是这冰冷的水却让他们感到了十分不适应,大批大批的战马因此而感染上了瘟疫,不断的死去,厚厚的积雪,深及膝盖。但是在襄阳城中的百姓却感到温暖如春,城外熊熊大火给了他们一个冬天已经过去的假象,但是让张善麟感到欣慰的是,在大学的帮助下,这火势开始越来越小,已经有熄灭的迹象了,若非这场大雪,这火势在白羽的添油加醋,必然可以三日不绝。古老的襄阳城头漆黑一片,所有木质结构的物件全部化为飞灰,城头上还有这源源不断的士兵为这场火加上薪柴,城里能够砍掉的树木全部砍伐一空,全部仍在护城河中,以保证这火势连绵不断。但是让张善麟感到全身如这天气一般冰凉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中:长江失守了。让张善麟感到更加恐惧的是:这长江失守的消息,直到五天之后才传到了自己耳朵里面,这在军事情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时刻,扬州留守部队犯下的低级错误,简直让张善麟感到发指!这怎么可能,在营帐中的张善麟开始大发雷霆,他开始就此事亲自展开调查,但是调查的结果,却让他感到了不寒而栗。这已经是扬州方面发过来的第十五封急报了!也就是说,前面的十四封急报,都已经被人截获了!白羽!张善麟开始由暴露感到了深深地寒意,他开始渐渐觉得,张知微的被杀,不是一次偶然事件,而是白羽精心策划很久之后的一个没有一丝一毫破绽的圈套!他早已在很久以前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切,甚至张善麟开始觉得,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白羽预先写好了剧本,而自己,只是一个被他操纵着的演员!不然,为何前面十四路的信报为何迟迟没有传到自己的手中。只有一个原因,白羽早已埋伏好了斥候在襄阳和扬州所有的道路上,这前面十四路的信报完全被白羽截获了!襄阳离扬州,路口众多,若是偶然为之,白羽断然不可能将所有信报全部截获,这一切准备没有半年的时间,绝无可能!报信的那个小兵,来到张善麟大营的时候,已经浑身浴血,显然路上遭遇到了敌人的劫杀,没有等见到张善麟便一命呜呼,张善麟是从巡查的小校嘴里面听到的四个字“长江失守!”张善麟身经百战,此时他已经开始渐渐的洞悉了白羽的整个计划。他是要用自己做诱饵,将他骗出来,将扬州所有的精锐骗出来,然后青州大举南下,釜底抽薪,要了自己的老巢!不然,为何自己大军开抵襄阳,吴震杨开的兵马便马上抵达长江,趁着长江冰期,偷袭了长江水寨。然后林牧石大军便借种而至,十几万青州大军倾巢而出,攻去石头城!每一步,甚至每一天,白羽都计算到了,哪日出兵,哪日攻长江,哪日攻石头城,他白羽都精确到甚至连自己何日发兵,何日攻襄阳,大火几日点燃,几日熄灭,白羽都计算得丝毫不差。此人的心机,让张善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难道,他襄阳守得住几日,扬州几日沦陷,他也算定了?张善麟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同时也开始心中隐隐的后悔,若非白羽刺杀了张知微,让他心神失守,在粮道和斥候部队没有完全铺开的时候,仓促出兵,他张善麟如何会被动如此!一种不详的预兆开始在张善麟脑中渐渐蔓延:他甚至有些开始气馁,甚至怀疑,自己这二十三万大军,无法攻陷襄阳。自己可是十路大军,整整二十三万人啊,而白羽只有区区一万龙骧,加上新增的新军也不过三万,二十三万对三万,自己居然心中开始怀疑。主将尚且如此,下面军心该如何动摇。张善麟在第一时间接到军报后果断地封锁了消息,他不能让任何的风吹草动惊扰了他的军心,毕竟这些士兵的家都在扬州,若是知道现在扬州危如累卵,如何还有再战的勇气?看着前方依然火势滔天的襄阳,张善麟此时再也不觉得胜券在握,甚至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在心中泛起,一直以来,他都是认为自己是猫,而蜷缩在襄阳城中的白羽此时应该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可是他现在忽然发现,自己是猫不错,但是白羽不是老鼠,而是一只猛虎,一只一直在摩拳擦掌,准备一口将自己吞掉的老虎!“大帅…。。我们现在怎么办?”手下的一名副将,看着张善麟沉得如同天空中的乌云一般的脸色,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问道。“还能怎么办?”张善麟几乎歇斯底里的怒吼道,“给我灭火,给我灭火!”“白羽!”张善麟咬牙切齿地道,“无论你如何算计,别忘了,现在优势还在我这一方,我手中二十万人建制还在,大火一灭,你襄阳便在旦夕之间,我不信,你的青州兵马会来的如此之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陷我扬州城。”“呵呵,攻陷了又怎样,我张善麟凭着地盘不要,也要生擒你白羽,为我儿报此血仇!”在城外许久不曾异动的扬州兵马,在张善麟的一声令下,开始忙不迭地灭火,看着城外扬州士兵的异动,白羽眼神中闪出精芒:觉察到了吗?张善麟,看来你还没有笨到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