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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僵持（第1页）

暌违两天之后祝时雨回到公司，到得比平时要晚一会儿，借着去洗手间他在公司内巡视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在干活，甚至一多半电脑根本没打开，有些人坐在工位上安静地看书，或者玩和本职工作绝无关系的游戏，或者三三两两地聚集着聊天。这情形就好像停电了一样，但并没有停电。有些人看见了祝时雨经过，一点儿也不惊慌，瞟了一眼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祝时雨心中怪异，回办公室用内线电话叫来常勇和雷青松，“这两天我回广东办了点私事，怎么，公司里出什么事了吗？”

常勇脸上不屑，颔首说道：“这事儿是小雷搞出来的，他来说好了。”

雷青松进来时是沮丧的神情，听常勇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不忿，立即又轻轻摇头，“是我的错。我们组里有个员工，叫刘晨光，他今年二月入职，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转正期，我就给他办转正手续，已经到了行政部，前天蔡总找我，说他不同意刘晨光转正，我问为啥，他说现在公司整个要做资源重整，预计要裁一些人，当然首先从没经验的新人裁起，转了正就不方便裁人了。我当时有点儿懵，说人家已经满了三个月，我觉得他还行，想要接着用，那现在不给人转正，不加薪，那人家可要走了，我没法留住人家。我本来想用这个法子欲擒故纵一下下，因为他是知道我们项目实际进度的，刘晨光虽然是新人，但工作离不开，听了我这话，他就应该给刘晨光转正了。我想是这样的啊！”

祝时雨边听，边点头，他觉得雷青松的这话虽然有毛病，但大体不差，讲道理的话就应该这么说，“所以他就直接把刘晨光给裁了？”

常勇在旁边冷笑了一下，雷青松也差不多同时冷笑，说道：“不，他让行政部把公司里所有未转正员工的资料全要了来，要行政部和这些员工谈话，所有人提前终止实习，不，解聘。”

祝时雨几乎忍不住击掌叫好，说出干得漂亮这样的讥讽之语来，当然他没有，只是在脸上稍微流露出来一丁点，严肃地说道：“这太离谱了。”

“所以所有人都炸了啊，山海经和说岳项目那边情况我不清楚，单单这边两个项目组这样将转正未转正的员工就有七个，这七个人肯定心里委屈啊，其他人看在眼里又怎么想？兔死狐悲，当然所有人都不干了啊！”雷青松说道。

祝时雨先是觉得蔡思齐这行为实在是自己找死，整个公司里的形势对自己是有利的，这让他心中既矜且喜，但随即心中一沉，发现自己错过了处理的最佳时机，整整两天时间都没在公司里，这危害有多大他还暂时没法评估；他看看常勇，看看雷青松，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我无所谓，反正公司要裁人，我的成本也降低了，挺好的。但同时时间节点也要相应给我延后吧？还有收入指标也要调整吧，要是什么都不变，至少要给老员工们加薪吧？”常勇冷着脸，满是敌意，这让祝时雨怀疑常勇是不是搞错了他面对着的人。

“别的人不好说，我希望至少刘晨光给保住吧，不然其他人接不了他的工作，既然都要裁未转正员工了，看上去也不可能新招人，那我这一块可不止是耽误时间的问题，而是根本做不下去的问题。”雷青松愁眉苦脸。

“你觉得呢，祝总？”常勇反过来问祝时雨。

祝时雨觉得自己在机场拦下杨沛然，大包大揽地说公司承诺对他投资五十万元还宛如昨天发生的事，即便投票的时候不够顺利，以及后来减少投入为二十万元，那总体而言还是极为扩张的业务逻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显然不是有内鬼写了对他的检举信，那是纯粹内部化的因素，但确确实实的，游民科技整个业务逻辑已经转向为收缩。裁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常勇的话里有一处关键，如果人裁了，时间节点和收入指标都必然要做相应的调整，为结果负责的人就不是他常勇，也不是祝时雨，而是决定裁人的蔡思齐。反过来说，如果他祝时雨决定和蔡思齐对着干，藉着各项目负责人和员工们的支持，多半能遏制蔡思齐，保住这些未转正的员工，但原本的时间节点和收入指标当然就要格外地由他来负责——他本来是要为这些负责的，但至少程度可以轻很多；蔡思齐来了之后的两周，他对整个业务态势有了新的感受和评估，没以前那么乐观。

即便很少过问项目，祝时雨也知道有一两个个新人有相当不错的资质，保护他们，不让他们流到市场资敌和当时挽留杨沛然的逻辑有什么不同？区别是他现在没了这个动力。所有员工们都对这个决定感到不满，近乎罢工的停摆是不是个好的博弈手段呢？这两天看起来就是停摆的状态，发展下去还会更坏，谁来为这个局面负责？

祝时雨在这个方向上做了一番推想，随即想起三天前和谢全进的电话，谢全进说他会找时间到北京来看看，那已经提前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和蔡总有分工，他负责研发，我负责对外的业务拓展。”祝时雨有了决定，自欺欺人地说道，同时也等于表了态这件事他不介入。他只要好好地在总经理这个位置上，不动如山，等蔡思齐犯错之后再来收拾残局，而不是主动地发起把握不大的攻击。

雷青松听了大为失望，摇头摊手，他原本抱着一线希望等着祝时雨出头来主持公道，制止这离谱的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景。常勇冷漠地微微点头，他有自己的主意，不论这件事如何发酵他都能顺势而为。

祝时雨既表态不支持，常勇和雷青松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忍气吞声地把行政部送来的解聘通知单签了字，送回行政部去，行政部再和几位解聘员工签完结算单便要他们收拾东西离开。老员工们见了公司如此决断，顿时噤若寒蝉，纷纷回到自己工位接着干活。然后常勇和雷青松各自召集骨干，讨论把手中所有计划重新调整分配到留下的老员工手中，重新编定时间节点往蔡思齐办公室送，也往祝时雨办公室送。

祝时雨不用签未转正员工的离职单，但他很快就签了两份行政部送来的入职报表，一个是封神项目的策划，一个是机甲战的程序员，两人都不是新人，而是有两年工作经验，不问可知是蔡思齐亲自找来的，尤其是弥补了封神项目的策划短板，甚至连常勇本人也变得可有可无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毫不犹豫地签下字。

自从上次一起外出吃饭后祝时雨和蔡思齐便没单独交谈过，偶尔在公司里擦肩而过，但仅局限在点头打个招呼，连多余的话也没一句。祝时雨不确定是自己主动冷淡了蔡思齐，还是蔡思齐主动冷淡了自己，总之行政部和财务部的送来文件上的签字是他们最平常看见对方在这家公司里依然存在着的方式。

蔡思齐先拿新员工的转正问题开了一枪，祝时雨暗暗觉得精彩之余也在想什么时候去和他谈谈，当然是恭喜他攻击有力，同时也试探下他接下来的动作。反正暗战还漫长，不用一直这么紧绷着，一起共舞的过程中也可以找到对方更多的破绽。

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蔡思齐敲门进来，在祝时雨面前坐下。

“祝总，有件事我和你商量一下。”蔡思齐彬彬有礼，态度诚恳，丝毫没有过推动着公司陷入准停摆状态的忐忑，也许在他看来这是必要的动荡。

“哦，请说。”

“我想把说岳项目和山海经项目的人搬回这里来。”

“之前搬出去就是因为这里坐不下，”祝时雨说了这句话之后才想起公司才一下子裁了七个人，的确空了一些位置出来，不对，同时也增加了三个人，薪资总额反而增加了。“现在把他们搬回来还是坐不下啊？”

“工位可以重新安排，排得紧凑一些，可以挤出十个工位来，花一个工作日完全可以办得到。”蔡思齐早有准备，递上了一张新的工位布置示意图。

“但大的开间就两个，一个给了封神，一个给机甲，没有别的开间，难道你要好几个项目混在一起办公吗？”祝时雨并没仔细看那张图。

“未尝不可。实际上，我这两周把项目都摸得清楚了，有几个裁员的人选，每个项目都有，裁员之后这里完全装得下所有人；同时，我考虑把山海经和说岳做一个合并，停止说岳项目，三个人充实到山海经项目里去，只消一个屏风把他们和机甲战项目隔开就好了。”

祝时雨心中有些发毛，即便已经规划好了主守，但蔡思齐推进的速度和强度超过了他的预料，“合并？两个项目游戏类型都不同，怎么合并？”

“山海经离上市还有十二个月，时间足够长，给曹阳他们两个月时间，看能不能融入到山海经项目里，如果不能，那就解聘。当然我还是希望他能融入到山海经项目。”

解聘这个词儿以前在祝时雨的语境里很少出现，近来却反复地出现，听得着实刺耳。国内游戏行业才刚刚起步，大部分开发者都从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开始，有一年两年工作经验的都当成宝贝一样，哪怕确实能力有限，乃至态度不佳的，大家也和和气气的，好聚好散，绝不是单方面地宣布解聘一个人，无情无义，充满傲慢，这样的企业以后还招得到人吗？

“裁员的名单你要提前给我，我要加入判断，他们和还没转正的员工情况不同。”祝时雨决定在这里开始布置防线。

“没问题。”蔡思齐微笑着，早料到是如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