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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理解（第1页）

第四节理解

到县城读中学之前，耿天和村子里差不多大小的男娃子们成日厮混，放学之后在山野里游走，上树摘果子掏鸟蛋，下河摸鱼，用竹子弯成的弓木制的箭射山鸡野兔，逍遥自在；和男娃们打架有胜有败，一点儿也不怂；那时她不太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娃，直到爸妈打算送她到隔壁镇上念普通中学而不是送到县城跟表妹念一中。经过舅舅努力和她撕心裂肺的哭，好不容易如愿到了县城。

在县城读书的几年她一心放在学业上，因为舅舅说如果你考不到北京去就只好一辈子留在穷山洼里，嫁个没文化的汉子苦一辈子。耿天和舅舅都懂得苦指的是什么。

考上北京城里的二本大学对她而言超出预期，表妹才考了个走读，不仅学费高昂，还身份未明，她每年只交不到两百元学费，学校反过来的每月补助还超过自己交的，这让她攒了不少钱。这些也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到了大学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同寝室室友来自天南海北，家境全比她好，在她们的引导下她学会一点穿衣打扮，乃至初步的化妆，逐渐地和山里来的假小子形象告别，变得像个城里人，有了些女人的样。

女人，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外表，她发现自己其实长得蛮好看，在寝室里不小心占了魁首，这是寝室里姐妹自己议论出来的，看上去是认真的，并非嘲讽；并非嘲讽的依据也来自她在整个系里名列前茅，有比她更漂亮的姑娘，有和她差不多的，这些或公开或私下的，来自各方的反馈帮助她认清自己确实所处的位置，那就是，她远远超过过去十几年她自以为的假小子形象。

她大概不算系里最漂亮的女生，但有着某种独特的气质，也会吸引男人的关注目光；开始时她懵懂无知，随后慢慢地觉醒，意识到那些都是成熟的男人们，既有高年级的学长，研究生们，也有讲师、教授。这并不是一种可量化的直观比较，而是她内心的感受。

她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这可能是相互的，相比同年龄阶段的男生她大概天生喜欢比自己大一些的异性，所以能感受到那些人对自己的关切，甚至这也不排除是她自己的错觉，而来自同年龄段的男生的关注她自己眼界太高，压根儿没看见。

大一时平安无事，什么故事也没发生，大二时她拒绝了许多人追求，同时也坠入与年轻有为的巫教授的暗恋中，说暗恋不算准确，而是有来有往的一次，是她的初恋。他们有许多次单独相处，讨论的全是巫教授专业范围内的课题。有浅有深，她多数时候是个听众，偶尔发出一些见解，立即被巫教授握住了双手大加感慨。实际上，最多只是被捧着脸，被亲吻额头，被说我爱你。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对对方说过我爱你，一切飞快地结束，灰飞烟灭，从现在回想起，那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搬到新的办公室之后，杨沛然为他自己设了单独办公室，杨文科和耿天所做的文档还是如前一样要拿到他电脑上给他过目。每当这样的时刻杨沛然身子前倾，专注地盯着屏幕，杨文科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旁备询，耿天偶尔也站着，但她常常持宠而娇，趴在电脑桌的边沿，这样可以更近便地看着杨沛然视线正盯着的屏幕位置。如果杨沛然对文档提出疑问，她可以更快捷地看到上下文，能够更精准地答复。

而且她有意地逐步试探，先是使她的手臂和杨沛然的肩贴在一起——这也是逐步地进行的；偶尔她会尝试地更近一步，偏转自己的手臂，让自己近乎依偎地靠着杨沛然的肩，让自己的胸部轻轻地贴在杨沛然的上臂，这是更加偷偷摸摸进行的。

杨沛然似乎感觉到什么，轻轻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避开耿天贴过来的身体。耿天脸红心跳，也忙朝左边移动一两分，完全地脱离接触。

“我想在攻击结果上还是不要设置miss的概率选项了，我们不是战棋回合制游戏，是即时的，这个设计带来的数据运算量太大，单位一多就会拖慢整个屏幕的运行速度。”杨沛然说的是耿天文档里的内容。

“哦，好，我知道了。但这是体现同一个兵种升级后和升级前区别最简单的形式，等级有碾压，不用重新设计升级以后的兵种数值。”耿天稍微争辩，心里面已经放轻松。

“每个兵种多几个等级数值，看起来数值多，但运算类型简单，而每次攻击都要加入概率运算则要复杂得多，从数量上来看这是指数级的差异。你还没有实际做过数值，听我的就好了。”杨沛然指点道。

这一次平平安安地度过，耿天骨子里有种压抑不住的冒险基因，不碰南墙不回头，或者碰了南墙也不回头。在另一天，她又那么懒洋洋地趴在杨沛然的旁边，和他目光一致地盯着屏幕上看。故技重施地她又靠了过去，她非常确信自己的右边胸部压在了杨沛然肩膀上，心里有些发痴，既喜悦又刺激，稍微彷徨担忧，没有很快地收回来，表面上还是专注地盯着屏幕看。

杨沛然没有立即发现而挪动，盯着屏幕继续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推桌子，身子朝后倒在椅子的靠背上，转过头目光严厉地望着耿天。

他推桌子的时候手肘稍稍向外弯曲了一下，重重地顶在耿天胸口，然后才飞快撤开，耿天有些吃痛，哎呀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个女孩子了？”杨沛然踌躇再三，才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啊？”耿天装作迷糊，见杨沛然脸上的表情，心中也有些后怕，硬着头皮只能抵死不认。

“我是说，你的这个姿势，靠得太近了……”杨沛然进退维谷，吞吞吐吐地说出，一边轻轻地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

耿天假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忙直立站起身来。

杨沛然表情复杂，又看了一会儿耿天，“没事儿，刚刚碰到你了吧，我不是小心的。”

他言语慌张，把故意说成了小心。耿天差点儿没笑出来，强行忍住，“哦，没事儿。”她解嘲似地走到桌子外边，还是在桌子上趴着，“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