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爷头也不抬:“你还有脸回来。”
孟禾鸢一滞,默不作声的绞着手,狼毫随着孟老太爷的挥手,压在宣纸上,浓墨浸染了纸张,留下一道道变化迥异的黑线。
啪,轻巧的毛笔放置在了笔架上,犹如轻轻的敲了孟禾鸢的心间一记。
“你屋里都乱成什么德行了?你这主母是怎么当的,无子纳妾,孟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孟老太爷沉着眉眼,视线仍旧遒劲,密不透风的打压着孟禾鸢。
果然,孟老太爷若是想训斥一个人,哪会给你先入为主的机会。
“祖父……这并非是我的错。”孟禾鸢鼓起勇气反驳,却被孟老太爷一个镇纸扔了到了脚边:“还学会顶嘴了?”
“女诫?女德都读到哪儿去了,你这副样子还如何当好一个贤妻良母。”孟老太爷毫不留情的责骂。
后面的话孟禾鸢已经没有再听进去了,待她初来后已然是一刻钟以后了,她恍惚的拐到廊庑处,铺天盖地的反胃突然涌了上来,她扶着墙干呕了几下,险些没站稳。
手臂突然被扶住,孟禾鸢抚着胸口抬起头,泪意还未收回去,颜韶筠神色淡淡的站在旁边,单手虚扶着她,看起来像是随意搭了把手。
他不知道站在这儿站了多久,自己的狼狈应当是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回去歇着吧,你看起来很累。”颜韶筠同她说,孟禾鸢喘了喘:“多谢兄长关心。”
孟禾鸢累极了,没有心思去思虑别的事情,她依稀记得,在孟府时她身子冷的打颤,但回程的车厢内炉火燃得却更旺了。
她来不及同颜韶筠体面的道别便回了同鸢堂,账房的管事却守在外头,说有要事请示,孟禾鸢强打起精神问是何事,管事说流玉阁今日在各处的采买远远超出了妾室的份额,想着既然是同二爷出门的,便记在二爷的账上。
春缇看孟禾鸢疲惫的神色自觉替她看了眼账本,蹙眉:“怎么超出这么多,当银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还有没有规矩了。”一个妾室,派头比主母还足。
账房管事欲言又止,孟禾鸢指着头:“多出来的从下月的份额里扣,过会儿把账单记得给梅姨娘过目。”
管事的不敢多言,弯腰:“是。”
这般举措原本是正常的,偌大的内府若是没了规矩,那早便散了,可管事的账单给流玉阁过目时梅氏却径直闹到了颜韶桉那处去。
颜韶桉蹙眉沉思,最后生生气笑了,他觉着孟禾鸢在同他置气,用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无非就是拈酸吃醋罢了,做正妻主母的,肚量竟正般小。
便借着梅氏的意去了同鸢堂。
孟禾鸢强撑疲惫,颜韶桉咳了咳,想倒一杯茶,发觉桌上连一壶热水都没有,只好作罢。
“你今日去哪儿了?”
孟禾鸢揉了揉眉心,只觉莫名其妙:“自然是回了孟府,昨日说好的,今日回去同二叔母商议庆宴之事,二爷忘了我却不能忘。”她略略讥讽道。
“我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孟禾鸢看颜韶桉还想与她说什么,率先制止他。
颜韶桉却蹙着眉头站起身:“你在怪我?”
孟禾鸢淡笑:“二爷说笑了,我并无那个意思。”
“你还说没有,她……初来京城,难免贪玩些,再说她到底是我的女人,你……莫要太善妒。”颜韶桉犹豫一瞬还是说了出口。
孟禾鸢闻言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疲惫霎时了无踪迹。
第8章
孟禾鸢软烂的心被狠狠捣了一拳,她生生气笑了,气到失语,气到发颤,气到手脚骤然发寒,喉头一片凉意:“颜韶桉,你吃醉了酒不成?”
善妒?他是疯了吗?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叫她扣上了七出的罪责,孟禾鸢胸腔极具起伏,若说先前还能与他维持表面的温和与体面,这一刻孟禾鸢想掀了桌子同他大吵一架。
颜韶桉被她这么一斥,似是醒悟了过来,眸中闪过一丝失言的悔意,他薄唇微启,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狼狈离去。
孟禾鸢跌坐在凳子上,额角骤然抽痛,蔓延到了前额与后脑勺,紧绷异常,似是箍着一顶紧箍咒,窗棂处的粉黛叶蔫了几叶,叶脉的艳色似是失了生机。
王妈妈进屋来扶着她,欲言又止:“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又吵起来了。”方才的声响那般大,那声善妒可叫庭院里的女使婢子们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