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满偏着头看着钟晟,她嘴角的讥诮昭然若揭,语气不善,充满了敌意:“钟晟,你想问什么直说吧。”
钟晟弯腰,手指敲在茶几上放着的一叠文件,反问她:“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什么是‘活性保护’?”
温小满挑眉,双手抱臂反击道:“你不认识字吗,自己不会看。”
钟晟见温小满这么说,也忍不住冷笑一声,略带嘲讽地说:“对啊,我看了文件也自己纳闷呢,为什么我学了这么多年文物保护,第一次听说还有‘活性保护’这个词?”
温小满听到钟晟这样的语气,就好像夜里吃的火锅在胃里被点燃了一般,她心里有团火蹭蹭地往上冒,她啪地一下把水杯摔在桌面上,皱眉看着钟晟说:“钟晟,你这么大老远回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吗?我跟你说,开发凤澧作坊遗址的申请,益州省考古所已经通过了。这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再来跟我讨论对错,还有意思吗?”
钟晟看到温小满眼角眉梢的厉色,略微怔了一下,唇峰被紧紧抿平,他还不想跟温小满吵架,和缓了语气才说:“小满,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你,你提交申请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说着,钟晟向温小满走过去,试图去牵温小满的手。
“你还要来问我为什么不提前跟你说?”温小满猛地甩开钟晟的手,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甚至笑出声,“我提前跟你说有用吗,我每次提到这件事,你的意见不都是反对吗。我当然不可能提前跟你说,如果说了,你不会尽全力阻止我吗?那样的话,这个申请根本不可能通过!”
钟晟听得心惊胆战,喃喃地说:“小满,你……”
你原来是这么看我的吗?
温小满烦躁地抓了头发,心里乱糟糟的,说:“钟晟,别说了,现在木已成舟,就先这样好不好?其余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处理好。最近工作的事,已经让我很烦了,你别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被温小满甩开的手指在微微发麻,一种沉沉的无力感渐渐把钟晟淹没,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小满,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设计方案,帮你把古窖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争取把损害降到最低。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行了呢?”
有那么一刹那,温小满的心软了下来,新疆离凤澧镇这里那么远,钟晟一定是连夜赶的路,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难道就不能不吵架,相互拥抱,彼此欢喜,然后她躺在他怀里看电视,直至沉沉入睡。
但此刻就像一碗晶莹的米饭里藏着一颗石子一般,就是有那么一根刺,梗在温小满心底,钝钝的,不痛,却难以忽视。
温小满垂眸,眼睫掩住神色,低声喃喃:“……所以,你还是认为这是一种损害吗?”
钟晟没听清,问她:“什么?”
温小满抬着头看钟晟,她实在是不理解,摊开手,问他:“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利用古窖酿酒会造成损害?不管是多少年的窖池,它都是用来酿酒的,我只不过是恢复了它的功能,能造成多大的损害,真的就是我考虑得不周全吗?”
说到最后,温小满突然笑了一下,觉得再这么说下去,真是没意思透了。她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累了,再说吧。”
“小满……”钟晟看着温小满,眼睛里有微光明灭,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是两种理念的差别,温小满是实用主义,自然不能理解钟晟的看法。钟晟想向温小满从头解释,但以温小满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冷静理性的思考,多说无益。
温小满疲惫地摆了摆手,绕过钟晟,向二楼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钟晟说:“我瞒着你没别的意思,你是学者,我是商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为难。”
温小满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钟晟眼睛里的灰暗和黯然。温小满径直走回自己的卧室,合衣躺下,用被子掩住耳目,仿佛就可以与这个世界隔离。但怎么可能彻底隔绝,哪怕是周遭一片黑暗,双目紧闭,心里的事还是一件一件浮现出来,片刻都不得安宁。
赶紧睡着赶紧睡着,温小满如此想着,如果失眠的话,明天的工作一定会受影响。这个时候,自己要拿出最好的状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的,温小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梦,突然听到自己卧室的门被推开。
钟晟是个体贴的情人,一贯也很注意维护温小满的私人空间,即便是住在一起,从来也不曾半夜惊扰过她的清梦。
但此刻,温小满清楚地知道,钟晟就站在门口,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