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翻了年,正月一过,原本以为寒冬过去,日头会慢慢暖起来,一场倒春寒却让这天更冷了几分。
一间老旧的农村瓦房里,纸糊的窗户不透光,黑漆漆的墙还往下掉灰。矮桌上放着的煤油灯勉强点亮了屋中的一切,姜娩坐在用秸秆堆成的土床上,死死盯着煤油灯的光线。
她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
前几日落了场雨,雪还没化完,夹了湿气的寒意像蛇一样往衣服里钻。四面漏风的屋子在寒风的摧残下,丝毫没有避寒的作用,姜娩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手冻得没有了知觉,一双脚更是快成了冰坨子。
忽然,一阵冷风迎面吹来。
地上的影子晃了晃,是有人推门从外头走进来。
来人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豆丁,头发乱糟糟的,面黄肌瘦,整个人都恹恹的,唯独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明亮异常。
她挪到姜娩身边,犹豫片刻,扯住姜娩的袖口,微微张着嘴,指了一下嘴巴,又指指肚子。
表示她饿。
姜娩的眼珠犹如机械控制般,落到她身上。
小豆丁肩膀一缠,眼中闪过一抹惧意。随即,她咽了口口水,怯怯地望着姜娩,用力“啊啊”了两声,看样子是不会说话。
姜娩恍若凉水浇头,自此回过了神。
她目光一晃,看到豆丁身上灰扑扑的麻制衣裳,补丁里露出几瓣芦苇花,衣服有些小,遮不住只有甘蔗粗细的手腕,抓着她袖口的小手却因长满冻疮又红又肿,指甲里还清楚可见有着黑泥。
而那张情绪复杂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唯有双唇不断翕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姜娩轻呼了一口气,随即听到屋外有人喊:“娩娘,娩娘,你在家吗?娘进来了。”
语音刚落,一个矮瘦的妇人径直进了屋。
比起小豆丁,妇人穿得要暖和些,对襟的短袄洗得浆白,一张圆脸在看见姜娩后就挂上了笑,她冲豆丁挥了挥手,“你出去待着,我有事给你嫂嫂说。”然后熟稔地坐在姜娩身边,就等人离开给她们娘俩腾空间。
小豆丁望着姜娩,不大愿意出去,却又迫于大人的威严,垂着脑袋往外走。
姜娩将才缓过神,妇人便凑到她耳边,眉梢都压抑不住喜悦,小声说:“娩娘,王家小二那边娘已经给他说了,等他打点好,你就和他一起去西安府投奔他叔叔,不用留在谢家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了!”
姜娩心中的惊惧刚定,又被妇人这句话给震得找不着北。
她努力镇定下来,理清目前的情况。
在不久前,家里的连锁餐饮店开业,她中途去休息室休息了一会儿,一睁眼,居然穿到了古代乡下。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姜娩,是大楚朝塞北边关一个匠户家的大女儿。
姜父膝下三个闺女,个个长得标致端正,尤其老大姜娩,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但家里没个儿子,三个女儿没有兄弟做靠山,在村里总被人欺负。
姜娩身为大姐,从小护着妹妹们,只能自己凶起来,比起她的容貌,在乡里人口中流传更多的是她的泼辣性子。
因为姜娩凶名在外,到了议亲的年纪,无人上门提亲。正在姜父姜母为此发愁时,乡里来了一个外来户。
这外来户名为谢翊,是京都忠勇伯谢家的嫡子。在京里犯了事,被发配到这边关来。大伙都怕沾惹上这人,别说结识,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以后闯了什么祸会牵连自个儿。
姜父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认为谢翊若是真犯了大事,家里还会亲自送过来?况且,这谢公子是嫡长子,指不定是来这边避风头的,等这段时间过去,谢家肯定要把儿子接回去,哪有不要儿子的道理呢?
于是乎,姜父一合计,打算把大女儿许配给谢翊。
谢家主母闻言,当即做主允了这门亲事,还大办了一场,哄得姜家人高高兴兴的。
这下,姜家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等谢翊回京,带着他们飞黄腾达。
原主同样乐得捡了一门好亲事,期待以后变成伯爵夫人,羡煞平日里欺负她的那些家伙。
可在成亲后,她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谢家是勋贵,可谢翊在边关的生活比她家中还要困苦,衣服没件好的不说,饭菜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非但如此,谢翊对她并无半分夫妻情谊,还嫌弃姜娩的粗俗鄙陋,成亲半年多,别说圆房,连碰都不碰她一下。
一开始,姜娩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再苦再难都忍了。后来,姜娩无意中得知,谢翊在京中竟是因为科考时夹带,才被当今圣上逐到边关。
科举舞弊可是重罪,谢翊这一遭,不但被忠勇伯断绝了父子关系,还被贬为军户,至此仕途无望,世世代代只能从军,再无入仕的可能。
谢翊空有忠勇伯之子的名头,实际只是一个被家中赶出来的破落户。
姜娩便知晓,自己一家人的算盘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