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枝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热的发烫。忽听外头一声响,随即夜幕绽放一瞬的光彩。“放烟花了?”“还真是,主子们出来得多穿些。”年末的最后一日,就算是放烟花也是京兆府等地方负责,与旁人是不相干的。看了烟花回去,邱枝意已经困得流眼泪。秩儿进来时,正巧看到女娘又打了个哈欠。“女郎快休息吧,明儿就是新的一年,可不能赖床了。”一听是她的动静,邱枝意转过身来,仔细的瞧着:“那药擦得怎么样,脸上没留下什么吧。”秩儿先前被杨氏打了两巴掌,大半个月脸都是肿的。她让云水送去的膏药,也是这两日才回来伺候。怕女娘看不清,她又走近了些:“都好了,疤痕都消了,女郎快歇下吧,今晚奴婢守着。”正月的几场鹅毛大雪,都是连着几日的落下。簌簌飞雪也更冷了,一直到了二月,年关更近,也更热闹了。邱枝意如同往常来到荣观堂,立在桌案旁抄写佛经。放下墨笔,捧起那卷抄成的,走到东正间里。“你这字练得不错。”江氏本盘腿坐在宽木榻上,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睁眼看到女娘也并未惊讶。握着佛珠的手接过来,看着娟秀的字迹,她眼中赞赏:“坐下歇歇,一直抄写累的手疼。”将手旁装着糕点的碟子推了过去,又吩咐人换壶茶。邱枝意笑着坐下,其实她从前在北境侯府时,在自家祖母身边也是做习惯了的。不过确实口渴,喝了半盏茶。江氏又说道:“过两日就是除夕,从前在北境时,是不是也要守岁。守岁还要一起吃饺子,往年最爱犯困的还是七娘。”说起傅瑜嫣,江氏嘴角的笑意浅了些。从荣观堂出来,邱枝意的步子不紧不慢的。云水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却听女娘说道:“你脚步快些,去找嫣嫣,说一会儿我去找她说话。你先去,我在后头慢些走。”“诶,那女郎自己小心些。”云水的身影渐行渐远,身形在拐角的圆月门也彻底看不到。邱枝意的步子放的更慢,目光落在景色有致的园子里。青石假山因着冬日,溪流被表面的冰层隔在下面,还能看见下面的红鲤。“大郎君是在这故意等着,还是要在园子里赏雪呢。”她话音刚落,假山后的郎君也走了出来。正是傅循之。傅家的郎君虽说品行能力不一样,可样貌是个顶个的好。郎君穿着一身天青色圆领袍,墨色宽大的斗篷露出清俊的面庞。可邱枝意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有话不妨直说,这么堵人算是怎么回事。”她语气冷淡,也让郎君明白,她方才是刻意将人支开。傅循之脸色划过一抹尴尬,轻咳一声:“邱娘子确实聪慧,我的确有件事要找你。”看着他这张脸,邱枝意就想起前世郎君的冷言冷语,让自己成了一场笑话。倘若在旁人面前,哪怕只有一句维护,都不至于叫她颜面无存。邱枝意侧身避开他的目光:“大郎君怕是寻错了人,我是借居在国公府的,一个女娘能帮得上郎君什么。郎君如今去了礼部,有姨丈和小公爷在,什么会让郎君烦恼的。”“是国公府的事,妹妹如今正得祖母喜爱,有些事妹妹自然是能帮我。”妹妹?邱枝意听得这声称呼,却觉得恶心。“你便是个毒妇,若不是你下药想要勾引三弟,牵连我,我何至于要娶你?”“毒妇怎配得人尊重,活该你至此。”和前世一般冰冷恶毒的嗓音,如今却是挂着笑意叫她妹妹。邱枝意袖中的手紧了又紧,语气疏离:“这话我听得不大懂,大郎君到底想如何。男女有别,传出去会是坏了名声的,大郎君莫不是忘了先前四郎君的事,老太君动怒,落得如今地步。”傅循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顿。他微微蹙眉,露出几分不悦:“那是四郎做错事活该,连累了江四妹妹,她是无辜的。”江婉月是无辜的,这话是她新的一年听到最有意思的笑话。若是无辜的,就不会穿着那样的衣裳独自去到春风居。她真的无辜,怎么会不知不觉出现在华容轩。傅循之并未察觉女娘的目光,蹙眉又说道:“江四妹妹为人善良,她一向是最好的,又是从小被国公府和伯府宠着长大的,去乡下庄子上怎么会过得习惯。妹妹你心地善良,定然是不能放任不管的,就看在你入府时她与你交好,又在五娘欺负你时多多调和,就替她在祖母说几句好话,接她回京吧。”他说着,目光带着期望,好似肯定了女娘会答应似的。话音刚落,带着几分急促:“就现在如何,趁早将人接回来,也少些受苦。”邱枝意轻笑,却是被他逗笑的。“我为什么要去。”傅循之不解,语气急促:“你为什么不去,若不是因为你,江四妹妹怎么会与四郎成亲,还要去乡下庄子上?自然是你要去的,不仅要去,还得将人接回来才对。”瞧着他的模样,若不是顾忌女娘,只怕早就上手扯人。邱枝意依旧未动,只是微微抬眸看着他,眼中冷淡,像是瞧陌生人一样。“大郎君好像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她轻声一声,眼中讥讽:“江四娘子为何嫁给四郎君,就算大郎君回府日子晚,有心打听或者从江四娘子本人口中,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犯错,是国公府和伯府罚的,与我何关。若说有关,要我去找她,那也是我要问她为何要害我,重阳那日为何要哄骗我说,五娘子要与我道歉,结果酒中下药。若不是小公爷提前发现,我能否站在这儿都是另说。大郎君说的倒是轻巧,句句话是把我捧得比天高,但凡我拒绝了就是我心底不善良,是恶毒之流,可是这个意思。”傅循之眉头蹙的更紧,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有受到什么,得理且饶人的道理,邱娘子应该懂得。”邱枝意微微一笑:“是与不是,我也不在意大郎君如何想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说的好听,可是并非是我不想饶人,大郎君找错了人,自便。”她转身离开,没再给身后人一个目光。只看一眼,她都觉得恶心,非常的恶心。前世她被下药,口口声声说她是毒妇的是傅循之,害她颜面无存,守活寡,成笑话。重活一世,他又是句句向着旁人,好似没受到什么伤害,就应该轻拿轻放。可若是真发生什么,那她就是比前世还不如的惨状。这人真是恶心极了。她步子没再刻意放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傅瑜嫣的院子。刚到院门外,云水也往出走。瞧见女娘,她紧忙迎了过来:“女郎走的好快,奴婢正要回去寻女郎呢。”邱枝意说道:“园子里冷,我走的就快了些,嫣嫣此时可方便。”“在里头等女郎呢,连翘也在廊下等着女郎。”主仆走了进去,守在廊下的连翘笑道:“娘子进屋吧,外头可冷呢。”她掀起门帘,让女娘先进了屋,再与云水随后进去。迎面就是热气,扑的身上一个寒颤。“阿姊来了,快进屋喝口茶。”邱枝意伸手止住她,站在炭火盆子前:“我解了斗篷进去,你先坐着别过来,我一身的寒气。”傅瑜嫣笑了笑:“好,那我在这等阿姊。”解了斗篷,邱枝意烤了烤手才进去里间坐下。喝了茶,整个身子由内而外的暖和。“你这几日不出门,我方才去了老太君那儿,她挺想你的。想着一会儿无事,来瞧瞧你,可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