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薛仲那个性子,沉默寡言的,但是做事很稳妥。虽然年岁不大,侯夫人一直将他当做府上大管事培养的,将这一家留给自己,也是真的仔细考虑。邱枝意轻轻勾起唇角,起身凑到了云水的面前:“你今年也十六了,难不成想在我身边只做个云妈妈。”秩儿端着茶碗从屋里走出来,刚好听到自家女郎的话。两人的距离很近,仿佛不是主仆,而是在闺阁说笑的两个小姐妹。没听到云水回答,邱枝意也没有放弃。看向秩儿,又看着云水:“我身边你们两个年岁最小,秩儿还不急,倒是你真想日后等自己年迈了,无人相伴。”云水忙说道:“奴婢一直伺候女郎,哪也不去。就算上了年岁,成了没牙的老太太,奴婢也要在女郎身边,哪也不去。”“去去去,谁要做没牙的老太太。你咒我呢,就算你一直留在我身边,要是你比我活得久呢,我可舍不得留你自己孤苦无依。”邱枝意前半句嗔怒,说到后面带了几分惆怅。她在北境侯府时,见到了不少上了年纪的仆妇。除非是在当家主母身边很有脸面的嬷嬷,上了年岁,无法走动的时候能被送去庄子上,得到敬重,亦或者留在府上,做一些轻松体面的活计。但是无人送终,唯一能有体面的就是管家的主母知道后,能看在老主子的面子上,让人将后事办的体面些。不过也就能有那么一些。邱枝意可不想日后自己身边的人能有那般的下场,比起晴山,她更牵挂云水和秩儿。晴山的老子娘在侯府内宅有点地位,倒不用担心。眼前的这两个,靠山没有,唯一有的就是手里那点碎银子,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积攒,够不够买口棺材都是一回事。“你今天和我提了薛仲,那我就问问你的想法,你觉得薛仲如何。”女娘的声音轻缓,落在了云水的心头上。她忙抬头看着女娘,有些意外,又有些羞愧,自己的心思就这么被猜到了。说句心里话,她并不后悔。旁人也许会觉得主子给脸面,日后主子有了身子,不宜侍奉,定然会给郎婿挑选妾妇或者通房。任何人都没有自己的丫鬟放心,若是安分给个姨娘的名分,安安分分的还能对正妻忠心。对外正妻还能博一个贤惠的名声,怎么看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世家内宅,大多人都是用过如此法子,就会默认的意识女娘身侧的丫鬟,尤其是贴身伺候是最有可能成为日后夫家的妾妇。晴山年岁最大,秩儿是半道来的,所以只有云水最合适。侯夫人和她身边的心腹妈妈也是默认了这件事,但是邱枝意更想知道云水的心思。若是换做旁人,什么命运什么安排,和自己有何关系。但是,云水不成。打小儿的侍奉,近十载的相伴,虽然张口几个字,可她说不出来。“别怕,我就问你薛仲这个人,你觉得如何。本来呢我是觉得环枢还不错,也曾留心观察过。申国公府小公爷的小厮,讨张契书也不难,没了奴籍也能好过。可环枢是申国公府的人,若是日后我与申国公府有了龊语,你夹在中间,我可看不得你受苦。薛仲是咱们侯府的人,我了解的也全面,更何况你与他认识多年,大伯母常说成婚过日子,会从热情变得很平淡,这才是最考验人的。”云水听了女娘的话,目光中有片刻的犹豫。“女郎,奴婢和环枢什么都没有,就是遇到了正常可以说话的关系。”她微微停顿,再开口时带着几分坚定:“奴婢听女郎的,女郎一心为奴婢好,所以奴婢听女郎的。”脸颊有些微红,邱枝意笑着点头:“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什么事自然听我的,大伯母那儿我会去说的。等改日,我再去请大伯母问问薛仲的意思。”云水的脸颊更红了:“还是等女郎出阁吧,奴婢想等女郎在国公府稳妥,在想旁的。”邱枝意眼中有些湿润,即便如此还是会自己着想的云水,怎么会不值得自己用心对待呢。一个卖身的丫鬟,在世人眼中若是真的侍奉主君,主母允许给了良妾的名分,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可这份福气不是任何人都想要的。比如云水。自从申国公府与长兴侯府要定亲的消息,在府中传开,下人们感慨两家的婚事外,另外说嘴的就是云水。比如“真有福气,日后跟着主子去了申国公府做了陪嫁,争点气必能侍奉小公爷”的话,听得云水心烦,跳动欢脱的性子也不爱往外走。最先察觉不对的就是和她住在一处的晴山,所以邱枝意也知道了一些。只是不太多。但只有那么一点的内容,邱枝意也不想任由这些事情发展下去。“行了,先不想这些,替我将这些东西送去月雯和星岚手里,你去。”云水一愣,有些犹豫,毕竟不想往外走,听那些扯嘴皮子的仆妇说闲话。虽然不会成为事实,但也不中听。可女娘说完,直接进了屋。甚至进屋之前,还把一旁站着的秩儿也叫进屋里去,只留下她自己站在廊下。回到屋内,邱枝意坐在了窗边的位置。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听到了廊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旁的秩儿没看明白,却也忍住了没有问出口,眨着眼睛时不时的看着女娘。邱枝意早就知道秩儿的目光,还有她眼底的疑问。直到一盏茶的功夫,云水是红着眼睛回来的。一进屋,还不等秩儿开口问,直接跪在了女娘的面前:“女郎。”邱枝意放下了茶碗,亲手将她扶起来,用手中的帕子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她柔声说道:“哭什么,日后谁再说你你就说回去,说不过回来找你家女郎告状,我去收拾她们,什么时候你家女郎窝囊到让自己人受委屈,自己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