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啊?”陈雯雯略有点窘迫,觉得被诺诺身上那股小公主的气焰压到了。
“嗯嗯。”路明非支支吾吾。
“嗨嗨!那么巧啊?”诺诺说着蹦到了陈雯雯面前,“这是陈雯雯吧?”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陈雯雯吃了一惊。
“听他说的,他说……”诺诺忽然煞住,瞪大眼睛看着路明非,“对了,你还欠我冰淇淋的吧?”
讹诈,这是赤裸裸的讹诈!
不过只要诺诺此刻不胡说八道,让路明非做什么都行。
路明非赶快掏钱,“你要吃什么味道的?”
“香草淋草莓酱的。”诺诺摘下棒球帽,用手梳理着那头暗红色的长发。
路明非只能破财。三个人吃着冰淇淋漫步在沿河路上,槐花落在陈雯雯的白裙子和诺诺的棒球帽上,诺诺蹦蹦跳跳,跟脚下安了弹簧似的,陈雯雯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路明非闷头跟在两个女孩儿背后,诺诺出现抢了他说话的机会,如今完全没他什么事儿了。
“路明非是不是说我很多坏话?”陈雯雯问。
“没有,他说他很喜欢文学,所以加入文学社。”
“哦,你们是初中同学么?”
“小学同学,我后来一直在美国读书,最近才回来。”诺诺转向路明非,“你记得我们教学楼墙上那墙爬山虎没有?那天我回去看,都攀到楼顶了!”
路明非使劲点头,想这个冰淇淋是值得的,诺诺是个有信用的生意人,说得活灵活现。
“你是家里移民么?”陈雯雯问。
“不是,我拿中国护照,我就是去上学,今年大二。”
“你跳级了么?路明非才高三啊。”
“哦,我们不同班,我是他师姐。”诺诺圆谎很快,看起来是个撒谎不眨眼的主儿,“路明非是不是啊?”
“是!师姐!”路明非神情严肃。
诺诺笑得跟开花似的。
他们最后在三岔口分手,路明非和陈雯雯继续往前走,诺诺去向另一边。路明非看着诺诺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觉得那女孩有点不真实,总给人一种随时会消失的感觉。
这两天且路鸣泽这些天很不开心,因为“夕阳的刻痕”总不在线,让他抓心挠肝似地着急,所以越发霸占着笔记本,不让路明非有片刻的机会。路明非知道弟弟对于自己的狗屎运有些耿耿于怀,想找人倾诉而不得,他也很想听他倾诉……只不过实在没空溜去网吧。
婶婶一边念叨着路鸣泽不能老上网,该多学习才能有出息,一面照旧支使路明非去买明天的早餐奶。路明非走出门,听见屋里路鸣泽不知怎么地忽然着急起来,和婶婶大吵。
他没下楼,沿着楼梯一路上到顶楼。在上就是天台,堆着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通往天台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堆着纸箱子、两台破马达和人家扔掉的破沙发和木茶几,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尽头物业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路明非踩着垃圾熟练地跳跃,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对面铁门外咫尺阴影,万里星光。
路明非从铁门空隙里钻了出去,站在满天星光中,深呼吸,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这是他秘密的领地。他在这里是自由的,随便享受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槐花,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下面街上卖菠萝的甜香。
他坐在天台边缘,仿佛临着峭壁,觉得自己又危险又轻盈,像是一只靠着风飞到很高处的鸟儿。
整个城市的灯都亮着,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商务区的高楼远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毗邻湖边,高架路上车流涌动,车灯汇成一条光流,路明非觉得这条光流中的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