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原人非常重视节日。元旦晚上,修理厂几位师傅回家过节去了,金戈炒了半只辣子鸡,弄了一盘花生米,一条侗家腌鱼,打开一瓶茅台酒,自饮自酌,心情舒畅,得意处不禁轻轻哼起南原乡村小调。
从福建回来后,金戈一直处于莫名的兴奋状态。实现了他的全部复仇计划,他太有理由高兴了。
长时间以来,金戈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心在父亲被劫杀、母亲遭蹂躏残害的那天早晨,就已经彻底死亡。这么多年来,他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替父母亲复仇。现在他终于完成了复仇计划,意味着铁马金戈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一时之间失去了目标和方向,不知道未来将走向何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
他现在很孤独,属于胜利者独有的曲高和寡的孤独。除了郑亦梵,他在南原没有别的朋友。他曾有一个念头,叫郑亦梵带覃小竹过来一起过节,老朋友一起喝两杯,热闹热闹。理智告诉他,他惹的麻烦够多了,天底下的警察都在千方百计搜寻他,他不能再给郑亦梵添麻烦。
我要独自飞呀飞,
飞得更高。。。。。。
小酌三两杯后,金戈心情莫名的亢奋起来,换了另一种曲调。吃过饭,修理厂四周更为幽暗沉静。他在家里转了一圈,四顾茫然,不知道做什么好。市民为庆祝元旦燃放烟花,寒冷的星空宛若春暖花开,繁花似锦。金戈百无聊赖,钻进装备间,换上全套出行服装,骑着摩托,驶出家门,在南原大街上自由巡行。他突然想起了爷爷,每到欢乐的节日之夜,那双松树般粗糙的手牵着他,巡行于寨子四周,保护族人的安全。他心中涌动着一缕缕庄严的情愫,自觉对这座美丽平和的城市承担着一份守护的责任。
同胞们,我就是上苍派来的守护神。金戈骄傲的想。他再也不用像过去一样绷紧神经,小心翼翼躲避一切对他复仇可能造成的障碍了。从此,他要像自由的、无拘无束的神灵那么巡行,保护母亲和孩子,保护天底下芸芸众生。
忽然,天网监视屏出现了一个异常画面。一位黑衣男子公然从医院将一名漂亮的红衣女子劫持绑架,守门逃离。
老天爷,老子的生意来喽。金戈快活地想,迅速查到绑架发生在市医院。他一边通过车载电脑监控追循他们的行踪,一边驾驶摩托朝市医院疾驶而去。寒风吹得风衣像鼓满的风帆,猎猎作响,仿佛一首令人鼓舞的壮行曲。
覃小竹挟持周雪娟来到河滨公园,周雪娟完全吓瘫了,赖在车上不愿下来。覃小竹右手因为胸口手术,使不上力,用左手全力将她拽下车,准备掏钱,司机一轰油门,车子飞了出去,着急地抓手机报警。覃小竹见公园门口人多,按既定路线朝侧门走去。
一辆动力强劲的摩托风驰电掣从后面飞来,一阵强风呼啸而至,覃小竹本能地将周雪娟奋力朝前一推,身子往行道树下一闪。从摩托上飞身跃下的黑影扑了个空,向前一跳,高高弹起,如饿虎扑食,再次凌空扑来。覃小竹太熟悉这一套攻击方式了,与他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又往树后一晃,还不待黑影反应过来,她猛地朝右来一个大冲刺。黑衣人受到树枝阻拦,高高弹跳起来,落到覃小竹前面,挡住去路。覃小竹拖起瘫在地上的周雪娟,闪身躲到树下。
看你往哪走。黑衣人行动灵活,飘忽如飞。覃小竹和周雪娟被绊倒在地,黑衣人猛虎扑食,腾跃过来。
不。郑亦梵在马路对面跳下出租车,挥舞双臂大声叫嚷,试图阻止这场伏击。
覃小竹墨镜掉落在地,金戈看清了覃小竹的真面容,一怔,满脸狐疑:小竹,你!伸出一只戴着铁爪的黑手,欲将覃小竹拉过去。
怦,怦。两声枪响,埋伏在对面高楼上和公园里的两组狙击手同时开枪,黑衣人像一头笨熊,扑通栽倒在地,血从他胸口和后脑勺喷溅而出。
一束灯光正好照在黑衣人黝黑的脸上,额头被子弹击穿一个洞。失去血色的脸非常苍白,两只眼睛微眯着,宛若天上正有一双眼睛与他对视,神情显得那么温和安详,滴血的嘴角绽放着如花儿般的幸福笑容。仿佛如此归去,是他最好也最满意的归程。
金戈。覃小竹蹲在尸体旁边,失声恸哭。
周雪娟看到郑亦梵走过来,扑上前一顿拳打脚踢,发疯似地又哭又叫:黄眼狗,白眼狼,疯婆娘,我招惹什么了,两口子联手算计我。
郑亦梵紧紧捉住她的手,让周雪娟无法动弹,警告道,别动,千万别冲动,警察会开枪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周雪娟梭到地上,嚎啕大哭。
郑亦梵指着荷枪实弹包围过来的警察说,这是警方的一个计谋,你只是一个诱饵,目的是为了抓住那个杀人魔王。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周雪娟抹去泪水,看着地上满是鲜血的黑衣人,她害怕了,情不自禁往郑亦梵身边靠,她是爱他的,不是吗?
郑亦梵白了她一眼,将她交给处置现场的警察。过去扶起覃小竹,望着横尸于地的金戈,问: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他那么可怜,一个可怜的男孩,我,覃小竹泪流满面,不知说什么为好。
这是他的选择,或许,也是他所要的结果。
为什么。覃小竹一双泪眼看着郑亦梵。
他那么聪明的人,还能不看破你这小小的计谋和圈套,找出破绽逃跑?
难道他,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那要看投谁的网了。这种时候,郑亦梵仍不忘开玩笑。
混账。覃小竹恼怒地推了他一把,亏你笑得出。。。。。。
石队长马芸丽走过来,围着覃小竹关切地询问情况,得知她没事,都兴奋地竖起大姆指,说着赞扬的话。石队长上前踢了踢金戈尸体,抚胸一声长叹,大戏终于谢幕,恶魔罪有应得,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覃小竹看到周雪娟孤零零的站在警车旁,推了推郑亦梵,去安慰一下你那位受伤的老情人,我了问医生,她是多疑焦虑出来的病,不用治疗更没必要手术。
你没事吧?郑亦梵的心却在她这里。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覃小竹抽了抽鼻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有事也不在今天。
郑亦梵看着尸检人员将金戈装进尸袋,拉上拉链盖住脸,便挥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