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樱容依偎在皇姐怀里,似乎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颤声道:“皇姐!蛮人已攻入京城,城中前去应敌的十万大军迟迟未归……这位李嬷嬷据说是父皇母后派来接我们出城的,皇姐,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宛如惊雷般在景应愿耳边炸响。她几乎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只得将手藏在身后,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容色憔悴的妹妹。
她话音未落,景樱容身边一直跟着的嬷嬷却跪下了,冲景应愿重重叩首,喊道:“长殿下要以大局为重啊!奴婢已买通了忽丸人的守卫,到时二位殿下装作是寻常百姓从城中脱身即可,陛下与娘娘正在城外等着二位团聚,时间紧急,长殿下快随奴婢走罢!”
听见这话,景应愿心中有了打算。她不动声色地将景樱容护在了身后,自己却上前两步托起老嬷嬷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温声道:“李嬷嬷,若真如你所说,那你此次真是有护主之功了。”
李嬷嬷神色有些闪躲,不敢直视面前长帝姬的眼睛,身子抖如筛糠,已是极尽惶恐:“不敢,不敢……奴婢也是一心为二位殿下,为金阙大业着想罢了……”
“嬷嬷真乃忠仆也,”景应愿将发间的牡丹长簪取下,在手中转了一圈,“如此赤胆忠心,本宫该赏!”
那人的贪婪谄媚之色刚浮上脸,却又立刻被极致的惊恐所取代。
啪嗒。
血溅在宫砖上,洇成深色的渍子。
她捂住血流如注的脖颈,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惊道:“你,你……”
景应愿用锦帕擦拭着被血染脏的长簪,将之重新戴回鬓间。
“樱容,我们走吧。”
景樱容在她身后看着面色狰狞的李嬷嬷气绝倒地,于是心下便有几分了然,倒也不惧:“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来不是她买通忽丸人,而是忽丸人买通她了。”
解决掉了意图将二人骗出宫的嬷嬷,景应愿长出一口气,感觉自从醒来时身上的那股刺骨冰寒稍微缓过来了些。她望着景樱容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容貌,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好暖和。这股暖意中和了她的寒气,景应愿垂下眼,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在她心中如狂涛涌动——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她真的捡回了一条命。更准确地说,她竟然回到了前世国破家亡,命悬一线时被捡去修仙的那一日!
“樱容,是皇姐对不起你。”
她闭上眼,在梦中重演无数次的场景复现。是忽丸人的数千铁骑踏破城门的那一瞬,被自己亲手托付出去的嫡亲妹妹的尸身被铁骑踏碎,模糊得不成样子,她曾在梦中一点点地拼,却无论如何也拼不回来。
此时殿外花园中仍是一派春意。许是此时天边云霞太红太亮,让景应愿差点忘记了烙印在记忆深处,让她无数个夜晚都痛彻心扉的火光。
“殿下!”
二人齐齐往外看去,只见殿外颠颠跑来个姿容狼狈的小太监。
他是大内最低贱的奴才,往日从来都是跪着觐见,今日他从外头的一派狼藉中逃过来,却是从未有过地直着脊梁。
“奴才为二位殿下寻来两套衣裳。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太干净,却能保二位殿下性命无虞!”小太监奉上那两件染了血色的宫人衣裳,急道,“快换上!咱们时间不多了,二位跟着奴才走便是,奴才知道一处出宫的狗洞,可直通护城河边!”
电光石火间,无数被冰封的细节涌现。景应愿蓦然抬头,问出了那句她早已知晓答案的话。
“小福子,我父皇母后呢?”
小太监讷讷低下头。
“陛下同娘娘……殁了……尸身仍在金銮殿上……”
身后传来忍不住的啜泣声,景应愿回头望向自己的妹妹。前世的景樱容被自己托付给方才的那婆子,自己留下守宫门。却没想从前亲信的人早已被忽丸国收买了去,前世妹妹不堪受辱,竟当着忽丸数千铁骑的面一头撞死在了城门上。
这一幕反复重演在景应愿前世的梦中,她隔着云端遥望,望见的却是从前如珠如宝的皇妹软塌塌躺在脏污的地上,血染红地砖,一直蔓延得好长。
三百年的金阙王朝在叛军铁蹄踏过妹妹尸身时灰飞烟灭了。
“皇姐。”
景樱容仰起苍白的小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她从殿内走到景应愿的身边:“皇姐不走,樱容也不走。只要樱容和皇姐还在,金阙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