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霜不好对自家爹爹进行评判,也不好对自己是男儿还是女儿一事抱怨,只微笑不言。
邱老掌柜黯然神伤了一会子,抖擞精神对苏卿霜进行下一轮评判。一会儿挑剔账目做的不清楚,一会儿埋怨伙计的人手太少,一会儿又说铺子里不够两趟,客人不喜欢来……
知道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就由着他去。
“你这两个伙计。”老掌柜皱了皱眉,“一瞧就是外行人,没受过训的。”
苏卿霜一愣,“是,他们原是姜家的小厮。”
“怪不得,嘴皮子功夫不错,也挺机灵。”老掌柜思忖着,“可比原来苏家的活计,还是差远了。”
两个伙计原在外面偷听,突然见邱掌柜如此说,心皆是一灰,以为这老掌柜是要赶他们走,忙不迭的进来,红着脸辩证:“掌柜的开恩,我们两个虽有不足,到底是夫人亲自挑的,一心一意为夫人做事,不敢怠慢,可千万别赶我们啊!”
苏卿霜心肠一软,也忍不住替他们说两句:“我冷眼瞧了两个月,确实不错的。”
“不错?”邱掌柜冷笑,“我昨日下午晌到的,就住在对面客栈,窗户口正好对着这条街。就看见他们坐在门口阶梯上谈天。有客人进来就招呼几句,没客人也不着急。既不会招揽客人,也不能把客人哄得高高兴兴的出来。”
说完,扬了扬下巴,语气中透出几分骄傲自得:“苏家的活计,只要客人进来了,就一定有法子哄他们买几匹布再走。那铺子里的人是络绎不绝,忙都忙不过来,哪能闲的聊天呢?”
对此,苏卿霜表示深深的怀疑,做生意又不是下蛊术,讲求的是你情我愿,哪有这么高的成功率?就算锦绣楼都做不到。
至少,她爹那时候是不可能了,苏家已经算陨落。
邱老掌柜扫了两个伙计一眼,冷冷道:“赶你们倒不至于,少不得我费些心力来教导你们,明日开始,每天关门后跟着我。”
两伙计如临大敌,可怜巴巴的看向苏卿霜,苏卿霜狠下心,“邱掌柜肯教导你们是你们的福气,还不谢恩?”
毕竟是经验丰厚的老掌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两人不敢犟,连忙抱拳谢了几声,委屈巴巴的出去。
接下来,少不得要讨论一下薪酬问题。
高冠云在她这儿是免费劳动力,一文钱不收。对邱掌柜她可不敢这么干。
“锦绣楼掌柜的月钱是十五两银子。咱们比不得人家家大业大,十两银子差不多。”苏卿霜比划道。
真的,如果他狮子大开口,乘早一拍两散,她自个儿多辛苦些。
谁想老掌柜竟很好说话,提到银子也淡淡的,“就这样罢,我也不指望从夫人这里挣到多少银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帮夫人的忙。否则我就在家里,逗逗儿孙的还畅快。”
苏卿霜惊异,忙笑着说些感激的话,邱老掌柜很受用,看向苏卿霜的眼神愈发慈祥,忍不住和她叨叨起了前事。
“老太爷那会儿,锦绣楼还没冒出来。整个越州的绣文阁足有二十几家,那叫一个独占鳌头。还不止呢,老太爷买下好几条大船,除了运送自家货物,还给别的商号运货。”
苏卿霜奇了,这些事她爹爹也没跟她说过——大概是因为没守住祖宗基业,有些惭愧。
“那漕运不都是官府管着呢吗?老太爷的船也能入港?”
邱老掌柜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声,“官府?若都等着官府的船,大家可都饿死了。官运油水可大着呢,吃亏的都是咱们这些商贾。那些官老爷借着维护运船、人手费用等由头,逼着商家缴钱,走一次货都赚不了多少钱。”
老掌柜说的口渴,端起茶来饮了一口,看苏卿霜一副痴迷的样儿,得意的笑笑,接着道:
“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脑子灵光,又肯吃苦肯奔走,早年和府佐有些交情,狠狠送了一笔银子给他。这个数。”老掌柜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苏卿霜心头一紧,“三百两?”
“三千两!”老掌柜说到兴头处,眉飞色舞起来,“若不是有交情,就是三万两都没人理你。老太爷立马买了两艘货船,越州的商号听说了,全找老太爷运货。老太爷明码标价,什么类别,多少重量,费用都是固定的,绝不赚黑心钱,比官运便宜了一倍!”
不得不承认,老太爷真是天生的富贵命。又有头脑,又会拉关系,说不好听是官商勾结,说的好听就是互惠互利。这世道只会坑头挣钱是行不通的,时不时官府来打个秋风,你有苦也说不出。
“唉,……”老掌柜叹息着,“可惜好景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