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芹被拉到茶房里,陈嬷嬷把门一关,直勾勾瞧着她。采芹好生尴尬,低头环顾一圈——没有人,心里才放松些。
冷眼打量采芹,见她穿着半旧的嫩鹅黄短袄,外罩藕荷色花叶纹比甲,系一条烟绿百褶裙,梳着最普通不过的垂鬟,乌油油的头发还氤氲着桂花香气,小尖脸,两眼水汪汪的透着股聪明劲儿。
想到这姑娘即将成为自己的二儿媳,陈嬷嬷不由眉开眼笑、喜悦满足。
“不是我夸,你这模样这身段,满府的丫鬟都寻不出一个来!你六岁时跟的姑娘,我就知道你长大后必然是个拔尖的。可不就被我猜中了?!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你只说说看,我素日待你好不好?”
采芹呵呵笑了两声,“嬷嬷待我,的确亲生女儿似的。”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小时候陈嬷嬷见她模样可爱,时常买些吃食玩物给她,她也都收了,十岁以后懂了道理,不敢再收,但陈嬷嬷总想着要补贴她一二,这份心意是真的,她不能睁着眼说瞎话。
可既然是女儿,自然是不能做儿媳妇的了。
陈嬷嬷面色一滞,尴尬的笑了笑,她听出采芹话中的意思,但或许是她多想了,也不很介意,点头继续道:“我冷眼旁观了这几年,还是身边人最知根知底,盛儿对你又上心,一心一意要娶你为妻。我也觉着好,便先来探探你的口风。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日后进了曹家,你我婆媳还能有何龃龉?你老子娘与我又是熟识,过几日我寄封信到苏家,知会他们一声,无有不应的。”
陈嬷嬷说的自信满满,一脸的理所应当,仿佛采芹就该嫁进他们曹家,妥妥的一门门当户对父母赞成的好亲。采芹气得几乎要背过去,勉强撑着听完这一席话,强忍着没去打断她。
她老子娘便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将女儿的终身托付给曹盛这样的无赖!二十一岁的人了,才刚刚得了份差事,也不知能做到何年何月,就有空想娶妻了?家里六七个姨太太,她过去可以凑两桌叶子牌!
真是异想天开,可笑至极!
采芹调整了下呼吸,露出一个礼貌又疏远的笑容,“嬷嬷青眼,采芹受之有愧。贵兄身份非同一般,怎好娶我这样的丫鬟?怕是有辱贵兄的身份。”
不好意思,高攀不起。
陈嬷嬷还以为采芹是真的惭愧,忙不迭的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这身份虽低了些,但好歹是苏家的家生子,又从小跟着姑娘的,教养比寻常女儿更好。何况盛儿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待嫁进曹家来,生个一儿半女的,谁敢看轻了你去?盛儿那几房姨太太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为人也都乖巧懂事,日后你们姐妹必能相处的好的。”
……
等等,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要与她们做姐妹了?!
都是苏家的奴婢,谁又比谁高贵些了!她家自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在苏家做事,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给她准备的陪嫁亦很客观,日后想找个正正经经的人过日子哪里难了?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去跳曹家这火坑。
采芹又羞又气,碍着陈嬷嬷的面子又不好反驳什么,只低头敷衍说时辰晚了,要早些回去服侍夫人休息。说完就打算开溜,谁知刚走到门边就被陈嬷嬷给拉了回来,扯的她手腕疼。
”夫人一向睡得晚,你晚去一会子也无妨的。更何况那儿有采荇照看着,你就别担心了。“陈嬷嬷已然有些不高兴。
门外偷听的采荇非常无奈的表示——她现在正在听壁脚,没法执行任务。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女儿家害羞,这些事情也不好自己拿主意。你若愿意呢,就点点头,我自然会去跟夫人说。等夫人什么时候开恩放你出来,你就什么时候进我们曹家,我给你做主。“
随后,她瞧见采芹一脸羞愤的摇了摇头。
陈嬷嬷心里一惊,心想还真叫王婆子给说对了,从前不是采芹不懂,而是采芹根本不想嫁进曹家。自己一腔热情被冷水泼了,好大失落,忍不住冷笑道:“我知道了,原不是我们曹家瞧不上姑娘,而是姑娘瞧不上曹家呢!我那儿子从前虽混账了些,但如今是真心要好了,又得瑾大爷的器重,日后说不定能混个管家当当,姑娘放掉这管家奶奶的位置不坐,日后可别后悔!”
采芹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管家?做哪门子春秋大梦呢!曹盛若能管家,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就算曹盛真的走了狗屎运,真混个管家当当,她也照样不屑。
哪怕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她也不会退避分毫!
忍耐已到了极限,采芹甩开陈嬷嬷的手,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面无表情盯着陈嬷嬷,那样子,竟是超乎年龄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