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见胡大夫提着个药匣子缓缓走了进来,一看屋内四人,也就笑笑,又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罗少侠还需要好生静养。你们血气方刚的,在演武场上比个高低也就是了,这会儿还请多平和些,才有助于身子恢复……”
说着话,胡大夫伸手拔走了扎在罗鞍和李如君身上的银针,两人都是浑身一震,随即气血逐渐运转,手脚也得自由,却始终不敢乱动,依旧躺好坐好,大气都不敢出。
灵渊和玉书是来得晚了,罗鞍和李如君却是体会真灼。先前李如君一进来就对罗鞍动手动脚,惹得罗鞍大怒而起手反击,两人闹做一团,眼看着要将这院子都拆散了,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把银针,准准钉在两人身上,破了罗鞍的金刚外功,封了李如君的移穴之法,只一招就将两人放倒当场,叫他两人动弹不得,便足见胡大夫的厉害之处,原不单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大夫。
其实胡大夫的手段,山庄里不少人都是有所耳闻的,晓得他当年随姜映明行军打仗之时,也曾显露过深不可测的武功,才令得姜映明对他都这般敬重。只是这些年来,老大夫一心救死扶伤,满满是慈悲为怀,甚少出手,便也经常叫人忘了其实他也会武功。今日见识胡大夫出手,罗鞍和李如君都是自忖不能力敌,故而即是得了自由,也不敢在此造次,甚至连重话都不敢说,只得彼此盯着,在眼神中过了几招。
见胡大夫回来,灵渊和玉书也是连忙起身行礼,又见胡大夫一面给罗鞍上药,一面笑呵呵道:“两位公子大驾光临,想来不单是为着与罗少侠手足情深。不过轩辕宗少主信不过老夫,不敢叫老夫单独诊治那两位少年英雄,老夫便将他们送回了客房之中,开了药方,也是无碍。罗少侠外家修为高深,原是无妨;那位赵少侠身子骨强健,便也无碍。只是与如君对阵那位,着实是被吓得狠了,有些心神不宁,恐怕还得修养几日……”
絮絮叨叨间,胡大夫已经给罗鞍上了药,打了夹板,将他右手从手肘到手腕尽数固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灵渊眼见老大夫轻描淡写间便为罗鞍治了伤,也是觉得十分佩服,想着既然轩辕宗一行人不在此间,自己和玉书多待也是无用,便开口道:“罗师兄,李师姐,我俩过来,原是师娘赏下了一桌酒菜,请师兄师姐一同列席。罗师兄伤势未愈,需要静养,这酒菜就要压朝后面了,我便先来请了两位。”
罗鞍哼了一声,始终还是记恨先前灵渊出言阻止玉书,坏了他的好事,令他没能给李如君几个耳光解恨,却也真不敢拒绝。他心里倒也晓得,首战未获大捷的自己其实已经是待罪之身,否则姜映明也不会遣派李如君来折腾自己;而灵渊所说的这一桌酒菜,又是师娘赏下来的,若然自己真不识趣,再得罪了师娘,只怕今后的日子,就真不好过了。
李如君被胡大夫威慑着,倒是不敢有什么过火的举动,又是感念方才灵渊出言救了自己一命,才叫自己逃脱了罗鞍蒲扇大的巴掌,多少还是有些感激,便道:“是了,既然灵渊兄弟开口,师姐就腆着脸作陪。至于这日子也不必你太操心,我算着罗师兄好些自会跟师娘提起。好兄弟,你跟我说实话,师娘这桌酒菜,莫不是赏给你的?你也下场跟轩辕宗动手了?”
灵渊嘿嘿笑着,三言两语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到得这个时候,他再不将李如君看作普通的女色魔,而是真晓得她武道高明,为人也有分寸,如今自己愈发受到姜映明夫妇重视,自然不用怕她,便也更轻松些,反而是表现得大方得体了起来。
仔细听灵渊说着,罗鞍只气得在床上哼哼唧唧,暗骂这小子何时有了这等手段,如今竟将自己的战绩与他拉平了,便更要叫姜映明心中愤恨;李如君则是好生打量了灵渊,随即突然叹道:“想不到你年少有为,竟有这般手段……看样子师父师娘都是疼你爱你,倒是叫我不敢与你多亲多近了……唉!可惜了你这身好肉哩!”
灵渊尴尬笑笑,随即就看向玉书,示意他出言告辞,两人便也起身离开。胡大夫看着两人走出了院子,这才转身对两人说道:“罗少侠,李姑娘,既然将军遣派两位公子前来,便是要提醒两位莫生事端了。我这里药材堆磊,经不起两位神功折腾,还请两位好生相处,莫要再浪费我的银针才是。”
他这话说得平静温和,罗鞍和李如君却是听得一身冷汗,只连忙点头,乖巧得像是四五岁的小孩儿一般,哪里还敢造次,自然只能顺从。长叹一声,又听李如君道:“也不晓得灵渊练的是什么武功,短短半年就能跟轩辕宗战个平手。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后浪’也真太厉害些!”
罗鞍这会儿心情低落,只瞥了她一眼便也开口,道:“枉你得师娘青睐,这等要紧事情都不晓得。那小子练得是祖师传下来的‘三宝剑法’,专门用来对付其他两家的武功的。这剑法传世四十余载,师父师娘从未传授给任何一人;如今他得了这剑法,便算是祖师的隔辈传人,论起来直如师娘的小兄弟一般。我领将军口谕,都不敢对他下手;你还要打他的主意,便是自找麻烦了!”
李如君闻言呆愣当场,随即浑身一颤,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冰天雪地之中,右眼眼眶处一阵隐隐作痛,心底里更是有一股子寒气凭空生成,流转四肢百骸,叫她后怕不已,直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对灵渊下手。
罗鞍见状嘿嘿怪笑,一时扭头盯着李如君令她发毛,才道:“师妹,你我也算同门手足,师兄在这里便劝你一句。你在这山庄里无法无天,早晚是要吃个大亏才算完的。人家刚来山庄便得了将军和师娘的照拂,我冷眼看着都觉得不同寻常;你不过是师娘诸多弟子之中的一个,算不得十分要紧。若真闯下大祸,你说师娘是要你还是要他?”
李如君鬓角冷汗直流,连忙起身向罗鞍行礼,感谢他指点之恩,也真是她胡闹惯了,眼睛里只看见美色也看不见后果,若非是今日话说道这里,只怕今后她还要闯出祸来。
胡大夫一旁看着,眼见他们两人总算好好说话,便也稍稍觉得放心,又是叮嘱了一番,这才缓步离开,回大堂照方抓药去了。
走出院子,玉书很是有些遗憾,原是因为没有如愿遇上昭如姑娘,又是回想之前场景,一时对灵渊道:“你似乎不怎么怕李师姐了,跟她也能嘻嘻哈哈起来。我还以为你今天见识了她的功夫,会愈发害怕她才是。”
灵渊笑笑,道:“先前李师姐为所欲为,为着自己的清白,我自然是怕她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我站在她面前也是无妨,自然就不用怕她。她是你我的师姐,武功高强对我们原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想着跟她搞好关系,以后好请她出手了。”
玉书顿时无言,好半天才道:“你该不会跟庸如师兄打了个平手,就觉得自己能跟李师姐作对了吧?”
撇了撇嘴,灵渊满脸无奈道:“我的公子哥哟,你怎地不明事理呢!我与庸如师兄比斗,得个平手,并非是我的武道高明,而是他有心相让罢了。而他有心相让,自然是要与我结个善缘。如此一来,我便与龙虎山和轩辕宗都有了些关系,也不叫姜叔丢脸,自然能得他护持,李师姐便也不敢对我下手。师娘赏下一桌酒菜,看上去算不得什么,可是列席之人,除了你和玉颜这样的公子小姐,便是罗师兄和李师姐这样的有功之人,我能恬居其中,便见了师娘对我的照顾。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玉书闻言,更加无奈,虽然明知灵渊所说的不无道理,却还是叫他叹了口气,道:“你一天到晚,心里都是在想这些事情么?会不会太累了些?”
灵渊实在不愿意理他,又想着说不清楚反而会有误会,只得按捺了性子,好生道:“审时度势,乃是立身处世之道。你是从小被人供着的,不晓得与人相处的难处。我要是招子不亮,早被人打死几回了,哪里还有今日?多费些脑子想这些,就少花些心思解决麻烦,不是挺划算么!”
玉书不置可否,也是他一向认为君子以诚相交,对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并不是很看得上眼。不过他跟灵渊相处久了,倒也多少能够体谅他的心思,即是自己不认可他的想法,倒也能够多从他的角度去考虑,随后反思自身,便也能有些收获。
今日除却两家交流切磋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别的要紧事情。玉书没能如愿与昭如说上几句话,心里也不太痛快,便老想着留灵渊做做伴,说说话,两人也就一道朝着枯园走去。
华存山庄地势浩大,两个院子之间隔上几里地也不稀奇。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待得走近枯园之时便已经耗费了不少功夫,却是灵渊正与玉书讨论着胡大夫的武功究竟如何,骤然便是住嘴,直勾勾朝前看去,便见枯园之外,两道人影盈盈而立,其中一位,正是玉书朝思夜想的昭如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