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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第1页）

打开门，一股浓重中药味扑面而来，覃小竹赶紧跑去开窗，让屋里空气对流。

平时，她特别注意清除家里的中药味。客厅和卧室安装了空气清新机，只要人在家，空气清新机一刻不停地工作。出门时，用清新剂和香水将外衣喷洒一遍。对她近乎偏执的行为，郑亦梵无数次温和地规劝，说别人不会在意的。但她不听，事关形象与尊严，覃小竹非常非常在意。

厨房门微微敞开，郑亦梵腰间系红色花格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黑色大肚陶罐搁在电磁炉上，咕咕冒着热气。刺鼻的中药气味从陶罐里不断溢出。覃小竹轻盈地走过去，亲了亲郑亦梵的脸，谢谢你，亲爱的。

郑亦梵的脸被她舌头一勾，情绪也被调动起来，把手里拌着洋葱和海带丝的碗高高举起，形成一个圆形怀抱。覃小竹领会了他的意思，灵敏钻入他的臂弯，两人激烈地拥吻。情至深至热，郑亦梵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搁了碗抱紧了覃小竹，伸手解她的衣扣。

覃小竹的欲望也被点燃，身体水灵灵的几乎要化掉。

想我了？

想，非常想，每一个细胞都渴望与你亲近，融为一体，宝贝。

她脆弱的面具被揭下，旌心摇荡，渴望被拥抱被占有，本能的抵抗几乎倾刻间崩溃了。透过厨房敞开的窗子，她望见了对面高楼黑洞洞的窗口。

不，亲爱的，不，我们到床上去吧。

覃小竹是一个追求完美的理性主义者，她能接受爱情和激情，不想在厨房饮食所在草草交合。在她的观念里，床才是性爱的最佳场所，在床以外的地方都是不洁的，更何况她身体残缺，更不想在床外裸露身体。

郑亦梵又是一个随性的人，追求自由浪漫的爱情，喜欢率性而为，一想到与覃小竹在床上仪式庄严的性爱，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深爱覃小竹，也非常尊重她，正因为爱和尊重，他不愿意把覃小竹当成严肃的宗教祭坛上祭品。

他僵了一会，手自然松开。覃小竹趁机溜开，又感觉亏欠着什么，要是男人霸蛮起来，她根本不能拒绝。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她就是一枝春风扶起软无力的柔柳。她还真渴望男人野性和霸蛮呢。只是他太有涵养也太尊重自己的女人了，只要她一颦一皱眉，他就能读懂女人心思。可是，覃小竹时常读不懂自己，不懂得自己究竟需要什么，男人又怎生读懂她？

对女人这只热情又感性的美丽猫眯，有时候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就好。

覃小竹心思烂漫，有些儿淡淡的失落，她还是对男人心怀感激，不忘从身后拥抱以示安慰，道了一声谢谢后，又指了指敞开的厨房门。郑亦梵心领神会，道了声对不起，返身关严了厨房门，不让中药味窜进客厅。

郑亦梵又是熬药又是弄菜，忙得热火朝天，结实身板将咖啡色薄绒棉质内衣衬得紧梆梆，肌肉强健的棱角突显出来。有人说做家务的男人最帅气，覃小竹正欣赏着男人的动作，脑海里冒出的一个古怪念头：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潜藏的神秘杀手呢？

这个想法把她吓了一跳。成天和她呆在一个屋檐下的男人，行正品端，一身正气，怎么可能与邪恶的魔鬼杀手沾边？

郑亦梵回头发现笑容怪异，眼神暧昧，好奇地问，笑什么呢？

覃小竹莞尔一笑，为了不让敏感的郑亦梵生疑，她拉开门退出厨房，靠着门框冷静地笑了笑，平和内心的情绪。

经过对凶杀案现场提取物的检测，和认真细致的基因样本比对，已确定有三起案子的受害者是多年前一起杀人抢劫轮奸案的嫌疑犯。刑侦队已沿着两个方向同时展开调查，一个是受害者家属报复行凶，一个是有某种疯狂嗜好的犯罪嫌疑人。是不是有人在扮演上帝角色，惩罚犯罪疑嫌人？

在覃小竹所认识的人中，只有郑亦梵和金戈具有嫌犯的超强能耐，苗拳功夫了得，数人近身不得，能在数秒之内将一个大男人轻松搞定。

将案件发生的可能性朝熟悉的人联想和推测，仅此一念，足以证明女人是偏好于感性思维的动物。

覃小竹换了套家常便服，重新钻进厨房帮忙。郑亦梵要推她出去，覃小竹认为女人才是厨房的主角，男人下厨房十分难得，自己更不能空着手坐享其成。熬药的陶罐扑扑冲气，覃小竹揭开盖子看了看，问，熬第几道了？

第二道，定时结束就好了。

谢谢。覃小竹对于男人能够替她熬药，真心感动。自从医院里出来，受到来自存活了五年以上病友灌输的观念影响，认为西医对乳腺癌治疗手段用尽，接下来要依靠中药保命。乳腺癌患者五年之内是高复发期，挺过五年，就可能拥有更长的生存周期。

五年，力挺五年的生命周期，对年纪轻轻、尚无任何死亡心理准备的覃小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情。深夜醒来，她每每陷入漫无边际的绝望之中，以泪洗面。她不想让郑亦梵担心，选择了与郑亦梵分床睡觉。其实，她多么渴望躺进男人宽阔怀中，闻着熟悉的汗味安详睡去。在没生病之前，尽管知道生命有一定期限，但那对于她只是书面上的数字符号，仿佛与她没有任何关联。她曾经幼稚地认为，生命是一个无限漫长的过程，像唐僧师徒到西天取经，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才修成正果。意外降临的疾病，绕过无限苦难，让她直接面对油尽灯枯，走向生命尽头的残酷结局。

她必须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她对存活超过五年危险期的病友顶礼膜拜，对她们提供的每一个方子都奉为救命的经典药方，奉行不悖。

她是不是受米大姐影响，也变成了一只坚强的小白鼠？厨房柜子除了放置必要厨具，所有空格都被中药占满，几近成为中药铺。据说红色食物防癌，她收集到了南原以及网店上能够购买的红色食品。除了每天早晨一杯防癌养生护颜五红汤，红汗菜、西兰花、香菇等，凡是书中微信等提到能够防癌的食品，每遇必买。

一位病友说，她依靠野生弥猴桃根煮水喝，成功度过了五年危险期。覃小竹让父亲发动亲戚朋友上山，挖野生弥猴桃根。亲戚们满怀悲悯倾力相助，切成薄片晒干后红通通的野生弥猴桃根，装满一只只麻袋，源源不断送进城来，堆满阳台，塞满书房，家里弥猴桃根泛滥成灾。每天闻着浓厚泥土气息的树根味，她猜想小镇野生弥猴桃根可能被挖断绝种了。她感恩于亲戚热心豪爽侠义仁爱，又隐隐觉得对自然界犯了大错，赶紧打电话叫停。家里弥猴桃根一辈子也熬不完，除了分送病友，只好叫人抬到中药市场处理。

她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想到的事情非办不可。面对她的刁钻任性，郑亦梵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任劳任怨，尽力去办。明知办错，她后悔自责，他一笑了之。对他的宽容，她心下非常感动。

半年前听到几位病友说，她们喝仲医生的抗乳腺癌中药方子存活下来。覃小竹立马找到仲医生，把脉，开药。仲医生说，任何毛病都有其产生的机理，病人可以通过中药防治，和身体调养，让生病基因消失，达到防病治病的目的。仲医生还告诉她，既然病理可逆，癌症的病理基因自然也可逆。言外之意是说，癌症并非绝癌，照样可防可治。覃小竹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增强了抗癌信心。服用仲医生开的中药，又苦又涩，气味还难闻。想到良药苦口利于病，覃小竹强忍着坚持喝。一个疗程下来，覃小竹胸不闷了，气顺了，筋脉活络了，人也新鲜了。于是每周找仲医生把脉开药，已坚持半年。

隔几天不服中药，覃小竹便会有些儿不安，有些儿恐慌。郑亦梵提醒她，别对中药产生依赖心理。覃小竹倔强地说，依赖就依赖，酒鬼还有酒依赖哟，病人有药物依赖很正常，只要能活下去。

是啊，只要活着，哪怕不求质量地活下去，竟然成为最高的唯一的目标。郑亦梵还能说什么呢？剩下要做的，就是一有空闲时间，就给她熬中药。

郑亦梵拿起碗柜上的红色紫杉水杯摇了摇，今天你没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