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沉默,良久后才低声道:“我可以先告诉国师您一个秘密,您听完了,再决定要不要做这个交易。”
“哦?什么秘密?”姜星火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盯住了解缙。
解缙缓缓说道:“我知道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这话一出,姜星火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睛微眯。
“你先说来听听,若是查有实据,自然可以。”
姜星火没有立刻就答应,这件事涉及的方方面面极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弄巧成拙,更容易让敌人有机可乘。
解缙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顾忌:“这个秘密关系重大不宜让旁人听见。”
卓敬却压根动都不动,坐在旁边捻须笑着看解缙。
解缙的恩主董伦在他面前都不敢说这话,解缙却是委实狂妄了点,这庙堂还真有什么秘密是他卓敬听不得的?
“你放心,你说与我和卓公听,这间屋子里的谈话,绝对不会往外泄露半个字!”
姜星火郑重保证道。
解缙闻言,这才点点头,吐出了两个字。
“暴昭。”
闻言,姜星火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脸色陡然阴沉。
竟然是他!
暴昭,潞州人,为人耿介有峻节,布衣麻履,以清俭知名,深得人心敬服,其人洪武年间以国子监生员的身份出仕,洪武二十八年升都察院左都御史,洪武三十年擢刑部右侍郎,次年进尚书。
在建文元年的时候,暴昭担任北平采访使,获悉燕王朱棣密谋造反的情况,密奏建文帝,请求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建文帝由此把北平府和周围与朱棣亲近的将领、官员都调走,燕山三护卫也是一削再削,以至于朱棣身边只剩下了几百王府护卫。
可以说朱棣装疯吃的猪屎里,有一半是暴昭给塞得。
同年九月,朱棣发起靖难之役,建文帝在真定府设置平燕布政使司,让暴昭以刑部尚书衔兼任平燕布政使,掌管给真定大营筹集兵源、粮饷的各项事务,在第一线跟朱棣继续作对。
真定大营掐着山西通往河北的井陉道,天然利于不败之地,而且滹沱河纵贯河北,真定大营也是在其上游,随时可以经由滹沱河掐断南下燕军的粮道。
客观地评价,暴昭这个平燕布政使的工作干的很不错,真定大营虽然屡遭重创,可在暴昭的悉心调配下,从陕西、山西、河南等地运来的后勤物资和征调的兵员民夫,总是能在短时间内让其快速恢复元气。
河北真定大营的暴昭和山东的德州大营的铁铉,可谓是朱棣最讨厌的两个人,甚至超过了齐泰、黄子澄。
无论李景隆送多少次,这两个统筹调度能力MAX的文官,总是能够快速地将损失补充上。
靖难之役打到第四个年头,朱棣盘算着自己已经在战场上消灭了数十万的南军,可这两座大营还是像钳子一样卡在两侧,与何福、平安驻守的徐州大营,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口袋阵。
朱棣当然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最终,在姚广孝的谋划下,朱棣率领二十万燕军主力以不顾一切的姿态长驱南下,自己露出自己后路的破绽,同时猛攻淮淀,逼迫真定、德州两个大营追上来。
朱棣靠着燕军高机动能力的优势,掉头反咬,形成局部战场兵力优势,逐个击破各支南军,并且在灵璧决战一举击溃南军主力,随后大举渡江。
平安等诸军大溃,暴昭也是从正面战场跟着败退回南京的,而在李景隆打开金川门投降这个时间点,跟在诏狱里躺平等死的姜星火不同,不甘心结束反燕大业的暴昭,却是在兵荒马乱之际,成功出逃了。
暴昭是建文朝最顶级的资历大员,而且亲临平燕一线战场长达四年之久,朱棣都评价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暴昭这种人谋划能力极强,眼光格局都颇为不俗,且信念坚定、心狠手辣,更何况说不得身边还有小股从真定大营一路带过来对他死心塌地的精锐武卒,能造成的危害,实在是不可估量。
解缙继续说道:“根据王偁所说,近一年以来,那暴昭一直在暗中经营,且在朝中也拉拢了不少势力,这次要发动,不仅是庙堂上,在士林和国子监等处,一样有谋划他们认为变法会极大损害士绅的利益,而士绅本就心念建文伪帝,一旦矛盾激化起来,他们就会有机可乘。”
姜星火敲了敲椅子扶手,道:“那你怎么不投奔他们呢?”
解缙苦涩笑了笑:“国师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投靠他们呢?说的厉害,不过是暗中作祟的蛆虫罢了,只是那暴昭等建文余孽,确实在朝廷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他们不是明着要复辟建文,只是攻击变法,若是如此,对国师的变革大计,怕是有碍。”
姜星火把之前郭琎从国子监带来的白纸递给了解缙,问道:“这些也是他们的谋划之一?”
解缙消息灵通,是因为永乐帝颇为欣赏他,但在同僚乃至学生中间,解缙其实没啥人脉,所以郭琎急匆匆带回来的新鲜情报,其实解缙并不知情。
“这我倒确实不知情,王偁只告诉我,关于发动攻击时,我需要做的事情。”
姜星火仔细观察后发现,解缙脸上的愕然并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解缙应该只是从王偁那里知道,他们有全方位攻击的谋划,但具体怎么做,王偁的口风很紧,并没有告诉他,只告诉了解缙他所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