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色的血水透着地板滴答落下,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血腥味道,那是血毒。
女孩冲着地板上絮絮叨叨的囚徒摇晃着手中淌血的猎物,但女人几乎没有正眼看他,继续讲着重复且毫无意义的话。陌铁收起匕首,向后挪了挪,他虽然并没有接触过多少黑兽,却对黑兽的血毒有相当的了解,那是赋予人力量同时也使人陷入疯狂的魔药。
至少,帝留城里,那些胆敢在药剂中加入黑兽血液的巫医都会被修士圣殿处死。
而他烧伤的伤口如果接触了那些东西的话,就更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杂种!杂种!杂种!杂种!杂种!杂种!”
女人突然开始疯狂地嘶叫起来,“滚出去!死在外面!哈,现在已经有人来救我了,他是雇佣兵,他会杀了你,把你和你那野蛮恶心的父亲剁成碎块喂给野兽,我们走着瞧!”
听着身边那歇斯底里的笑声,陌铁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但门边的女孩并不十分在意,只是随意将尸体丢在门外的地板上,然后把几颗果子,还有先前从森林边缘的乱战中得到的彩石和胸针放到女人脚边,又细细擦去流进屋内的血迹。
陌铁注视皮毛上缓慢流动的深黑色血液,开始明白先前看见的尸体就是女孩丢下的。
废屋的门并没有被关上,孩子靠着墙壁用余光注视他,微微泛着绿色光芒的瞳孔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近乎神异的美。屋里女人不再说话,转而开始把玩那些小玩意儿,陌铁的视线停留在女孩脚边的尸体身上,须臾,女孩拾起它,直接开始吃了起来。
“喂,我说”,男人终于有些受不住了,“那东西不能吃的,虽然……”
女孩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他,陌铁觉得自己有些蠢,本来之前就是他下令要杀掉她的。
安静氛围在房间里铺张开来,像是那些兽皮般轻柔包裹着三人,雇佣兵转过面朝墙角躺下,伤口依旧让他觉得不舒服,然而他也懒得挣扎了,甚至毫不担心女孩或者那疯子会偷袭他,反正如果对方真想这么做,他也跑不出去,不如现在先趁机会休息会儿。
三个人,似乎生活在三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说着不同的语言,思考着不同的事情。
恍惚间,脑海里有成群结队的黑兽从原野上轰隆奔袭而过,嘴里咆哮发声。
陌铁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刺痛感将他惊醒的时候,女孩正试图把一小段咬下来的黑兽肉块递到他的嘴边。月亮的微光透过迷雾,几近彻底凝固的腥臭血液在那么近的距离看上去,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不适感涌上胸口,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则是,为什么自己在屋外?
屋里女人正在歇斯底里地惨叫着,说着些毫无意义的话,陌铁看见屋门被女孩用木棍抵住,囚徒在里面疯狂捶打着,却完全无济于事。木屋的墙壁剧烈颤动着,但是屋里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他看见女孩正紧盯着自己,蓬乱长发下的目光转为深棕色。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那个疯女人,还有你……”
恍惚间陌铁猛然听见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像是个男人,正在用古陆语说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屋子里的家具砸在墙壁上发出咔咔响声,整个场景混乱得不像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反应过来的时候,靴子已经猛然踹开了老旧的木门。
黑暗中女人猛扑出来,雇佣兵闪身躲过,却并未在屋子里看见第三个人,只见到女人跪倒在走廊上,双肩颤动,说不出来到底是在哭泣还是在狂笑。他提起剑又向着黑暗中走了两步,那女孩是这疯子的女儿,但是在这之前,那个北疆的男人,也许真的藏在这里的某处。
房屋里浮动着鲜血的气息,尽管混杂着令人反胃的气息,却并不是黑兽的血液。
“喂,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
陌铁回头,却看见那囚者竟已经整个扑在了女孩身上,牙齿厮磨血肉的细微声响中,清甜的血液香味正从她肩膀的位置散发出来,他白天见到的那件邋遢裙装,此刻被血水染红了大半。但女孩愣是没有挣扎,漠然得,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般任凭对方啃咬着自己。
雇佣兵没有上前,恐惧攥住了他的手脚,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离开文明的世界很远了。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女人才缓缓坐在地板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陌铁更是睡意全无,在迟疑许久之后他才上前扯开了女人。女孩无力依靠着摇摇欲坠的木板,面色苍白,看起来的确是流了不少的血,毕竟刚才的那一幕,疯狂恍若梦魇般。
这下,两个家伙都已经染上黑兽的血毒了,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试图去动任何一方。
地上那块被撕下来的兽肉还静静躺着,陌铁挪动身子,将它扔进了屋外的水洼地里。等到天亮黑兽的活动减弱些后他就出发去寻找那个部落,咒术师应该会先他一步到达,咒文筑石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老头会需要他的,而他,也只能在那里找到治疗伤口的东西了。
不过,这片森林的确是让他觉得很奇怪,虽然充斥着各种奇异的生物,却始终很安静。
天光逐渐放亮,雇佣兵眨了眨通红的双眼站起身,他注意到女孩已经前行离开了,染满血污的走廊木板已经被收拾干净,而女人则被挪进屋里。只不过因为门已经被整个踢坏了,所以她随时都能够出来,作为一个疯子,或是,不洁者。
远处森林上空传来淡淡的炊烟,他在池塘边喝了点水,便拄着剑朝着那方向走去。
雇佣兵不知道的是,此刻那边的火海已经吞没了大半林地,浅色的咒文符号在地面上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同时作为边界将火焰与外界隔绝出来。老人躲在树后,静静看着不远处几个蛮人从驻守的木构瞭望塔上跳下来,而焦土上,内环里的第二个咒文仍在熠熠闪光。
成堆布满灼烧痕迹的尸体沿着林间小道铺展开来,他们被绳索牵引着,就像是南方的葬鸦们所做的那样,但眼下,牵引者已经被烧死了。
“这里就是通往你们部落的最后一道防区了吗?”
老人的古陆语技艺娴熟准确,水平远超先前的翻译者,在他的身后,某个浑身是血的瘦弱原住民点点头,又直视着火海犹豫了片刻。
“只要……我帮助你找到银棺,你就会赐予我强大的力量,是吧。”
“当然,毕竟,这对力商人来说,算不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