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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此间开天辟地（第1页）

漫篇张扬墨字的纸面抬高落下，与此同时，另一道灰火之轮隐隐在雨夜中展露了形状。

面对那颗瞬息可至势若惊雷的圆石，执弓的年轻人并未像身后同伴那般设障闪避，倒并非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躲不过，所以准备死得好看些，而是他自认根本没有躲避的必要。所以彼时圆石刚飞至眼前时，他腰间那把等待已久的折扇便啪嗒一声展开，雨夜，有风骤起。

便如那些纷纷立起的泥墙般，浅金色的光幕紧贴着扇面拂过的轨迹流溢而出，像极了人们平日所见那种用来刷墙的沾漆刷子，男人屈身一扇及地，那飞石恰好来到他的面前。

然则，先前年轻人能于震袖间一箭呼啸破风，直接从山下街市轰到云雾缭绕的山间栈道，便是因为他手中硬弓上射出的并非真实羽箭，仅是一道凌厉凶恶浸满杀意的念想，只要能感知到目标，相隔的距离再远也无法牵缚住出手之人，这与筑石的使用方式是隐隐相通的。

所以当那块石头横越千余米直抵夜市，山脚下咒术师心念微动，无数细密的线条便如火焰强行灼烧出的裂痕般骤然点亮整块石头，微寒风浪击散因潮湿而涌起的水雾，随后，轰击咒文带着极强的灵魂气息直接当空炸裂，熊熊卷起的火焰霎时吞没了街边成排的木质建筑。

风中温度较携带着湮灭力的黑火还差上许多，无法将所见皆化作飞灰，但足以杀人。

而如果迷森能亲眼看见这一幕，便会发觉到这颗石头甚至比当年那颗击杀她的那颗强大上数十倍，如果万篱还有当初在牙港时的那些力量，怕是那两人只要瞬间就会死透。

估计大多数北疆的咒术师都会相当满意这一击所产生的强大威势，但万篱知道对方有两个人，能够设出这种局的人想必也不会轻易死去，所以爆炸将眼前雨幕撕开口子的瞬间，在退散的水雾之中，在那个年轻人微微失去血色的面前，突然现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没有任何商量或者交谈的余地，万篱只是思考着自己是否该杀人，尔后剑便到了。

黑兽血液嗅见了流散在空气中的细微血腥气味，死信者对灵魂的贪求永远都得不到满足，而当两种极为狂热的力量同时被唤醒并且爆发的时候，少年发现自己刹那便得到了横越千米的极致速度，长剑在他手中扬起，借着身体肌肉数十年磨练出的记忆，眼看便要落下。

哪怕是没有锋口的武器也是能够砍死人的，这一点早在穹顶便得到了证明。

而年轻人在纸扇之后并没有再拿出别的什么新奇玩意儿，长剑落下，那纤薄的纸张还未来得及再度凝起气势便被一剑斩开。都说神眷之人都只有一种特殊能力，道理如此，他怎么可能想见对方会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杀到眼前，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但剑未落下，万篱感知到一股极为熟悉的咒术气息，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文字含义。

数百道光点刹那自灰云之上坠下，比雨点比轰然击落的雷电都还要快上半分，顾不得近在眼前的敌人，他长剑落地，身形骤转向后飞速掠去，动作甚至比来时还要快上几分。

繁星坠落，地面开始崩裂、街市开始崩裂，视线中无数景物瞬息被无形刀刃斩为碎片。

先前那个撑伞的中年男人站在稍后方的一堵泥墙上，雨还在下，他现在依旧撑着伞，只是看神色颇有些意外困惑，既因为他自认为对神眷之人相当了解，却始终猜测不到万篱的能力，也因为在少年之前，只要他使出刚才那招数便再没有任何人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那只伸至半空的手指停顿片刻，便缓慢收回到长袖之中。

“你给了我很多意外”，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透着股诚恳的味道，“以至于我甚至想要考虑让你加入我们，因为对于这个世界无数极为平凡的人来说，我们是被神灵眷顾的人，若是可以商量，实在没有必要为了那些无聊的俗世事物如此自相残杀。”

街前，那个面色惨白，衣袖上还带着零星火星的年轻人闻言极为吃惊地转头望着他。

男人没理会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可能是收了别人的佣金，但我以为有大能力的人都不可能会始终满足于这种小恩惠，我们能给你的东西，或许才是未来的你真正需要的。”

他说话的时候，万篱仍有些出神地看着数步外街面上那些被平整切开的石砖碎木，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空间咒文，因为暗旅那把剑在他身上放了太久了。而作为咒术师万篱带着巫蝶的记忆和经验，他能粗略地将咒术的具体功效与文字联系起来，甚至能感知其气息。

但是这两个家伙始终没有提到千年晨星，而是用神眷之人这种含糊不清的表达，这就说明他们大概是从未去过北疆的，也就没理由能够知晓这种只能在帝留城才会出现的强大咒文。万篱暗想着，得出了某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和不解的结论。

灰火之轮本身调动的力量，可能都是古陆语咒文的力量，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

而先前出手的是那个打伞的，所以那个人的能力可能和空间有关，因为万篱没看见筑石，而能把空间撕裂咒文当作纹身刻在身上的人，想必都是些想要自杀还希求杀出新意的疯子。

所以，眼前他正立足的这个无人世界，甚至，也很可能也是那家伙的造物。

但这些事实并不能与万篱在雪泉乡看见的那些关于神侍的资料联系起来，也就是说眼前这两个家伙并不是神侍，而仅仅是领悟了能力的千年晨星，而且，还是强得离谱的那种。

“现在的这个乌凉城，是假的吧”，万篱突然直截了当地问道。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对，我能够复制和切割空间，创造出一方小世界”。

猜测如此简单便得到了证实，万篱不禁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震惊，因为这种手段很强。也许他只能将别人纳入自己的世界，然后在虚构世界中操控空间咒文的切割能力，而不能影响到真正的那个世界，可光是这样，就足以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灭掉千军万马了。

难怪那个伊光袭强大得都快成了传说，却没有亲自来找他的姐姐。

少年将长剑从地上烂糊的泥浆中抽出，横于身前仔细打量着，原本他还在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因为先前那次赌气便真的不杀人，现在听到对方的能力，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加让他不安的事情。事实是，如果之后他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死去，很可能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没看见先前男人扬手想要收回能力的情形，却知道能创造，必定能毁灭的道理。

灰火之轮构筑的身躯如果死去便会自动在别处复生，但整个过程需要时间，而且复生的地点想来也不会距离死亡地点太远，所以，即使万篱之后活过来，也还是会在这个世界里。

“不论如何，我想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你先前所做的种种……”

大概是因为对方始终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男人的语气变得更加直接而自信起来，但少年并没有让他把接下来的那些话说完，就在刚才那会儿，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先前我同别人赌气，决意再也不杀人，但仔细想来，我和别人赌气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要杀我难道我还不能回手吗？至于我的能力，事实上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我也不是什么被神灵眷顾的人，如果真要说，很不幸，我只是特别擅长杀人而已。”

他踏步，地面水光飞箭，而长剑已经斜掠到了那年轻男人的身前。

大多数有点脑子的人差不多都不会重复几分钟之前刚刚犯过的错误，那家伙自然也不是傻子，剑刃将要迎面斩下，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尖啸一声，折扇于手中收起，竟是强行挡住了那把剑，而下一秒，万篱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强大危险的气息。

云层之上天光微闪，年轻人手中，金色薄雾成团笼罩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