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光看着谢长安半藏在灯影里的安静的脸,对方认认真真拿出纸条和笔,很明显早就准备好的,打开竹制笔盖,笔尖上还蘸着未干的朱砂。
“朱砂辟邪,写起来灵一些。”谢长安如是道。
祝玄光忽然想起大翮游仙里对方让他再努力活一活,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意识到这个徒弟很重情。
她不止对故友和师父重情,一切对她好过的人或事,她都记得,并希望能长久留住。
叹息在风中轻轻滑过,他接过纸笔,又拿过河灯。
“你离远点,许愿时不能有旁人近身。”
谢长安:?
她从没听过这种规矩,但还是依言走开。
其实她也觉得将愿望寄托在河灯上太不靠谱了,但问题是祝玄光飞升这种事情,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有把握做到,包括祝玄光自己。
这已经不是单凭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就像许多人毕生孜孜不倦亦不得所求,他们未必是向上天或神明祈求,只是给自己内心一个寄望。
有了寄望,就有动力去达成。
看着他写完折好纸条放入河灯,却因为蜡烛和底座过于狭小,塞了好几次才塞进去,居然有些笨手笨脚,谢长安想起堂堂天下第一人在大翮游仙里半死不活,那副求死不得还被她强迫到处拖着跑的狼狈模样,莫名就有点想笑。
祝玄光敏锐捕捉到轻微的动静,朝她望过来。
“有事弟子服其劳,你来放。”
被当场发现,谢长安只好过去代劳。
“你方才在笑什么?”祝玄光问。
谢长安道:“想起大翮游仙里的事。”
提起这个,祝玄光也有点无奈。
“我当时已经提醒过你好几次了。”
他说,如果你觉得是梦,那就要找到醒来的办法。
他说,你再睡下去,就真的无法离开了。
谢长安记得,但她也很无辜。
“入大翮游仙者,前尘忘尽,从头开始,我在里面全忘光了,这也不能怪我。”
“不孝之极。”祝玄光差点给气笑了。
他看谢长安铤而走险,才不得不亲身进去点醒她,又不能直接说明真相,只能旁敲侧击,等她自己醒悟。结果谢长安倒好,非要给他续命,不让他痛快死,非得让他拖着残躯残魂在里面死去活来。
谢长安:“所以,我在里面所经历的,魔主强大到能与神佛比拟,都不是真的吧?”
祝玄光:“这世间固然有妖魔大修,但人为万物之灵,如果连人都飞升不了,妖魔亦然,更不必说住在上界。所谓魔即是仙,不过是你入大翮游仙时内心深处的映射。但离梦城的经历对你是有启发的,否则你也不会在里面提升境界,也许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想明白,但未必以后也不行。”
这就是有师父的好处了,换个散修浑浑噩噩,自己一知半解,也没有人能这样帮忙捋顺思路,解释得明明白白。
谢长安点点头,大概想通了。
其实那场经历,是她看了参妙真人渡劫之后,心里产生的怀疑和执念全都在大翮游仙里变成隐晦的暗示。
从长安城一路走来,所有离经叛道与不甘怨愤俱都凝聚于那场波澜诡谲的幻梦里。
梦醒了,心魔也就破了。
一元复始,万事待兴。
“以我现在的修为,也许还没有彻底明白渡劫的最终阻碍是什么,但从参妙真人的境遇来看,师尊不如暂缓渡劫,越往后拖,对我们就越有利。十年之期,还是太短了。”
谢长安斟酌言辞,缓缓道。
“若是我加快修行十年内达到剑心境圆满,能助你再延缓更长时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