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璟微微歪头:“但奇怪的是,唐学士似乎没有追究王相的意思,反而就此不问朝政,甘心当个闲散官。这是为何?”
裴王妃垂眸:“对啊,你以为这是何故呢。”
郦璟凝思片刻,“唐学士提到了当年离奇而死的萧晋,似是心灰意冷了。所以王相再三劝说,唐学士依旧不肯入伙。不,不止是心灰意冷。照唐学士的说法,王相他们行废立之事,不论成败都非常凶险,所以他不愿意蹚这浑水。”
裴王妃嘴角微微弯曲:“你觉得王相他们行事可有道理?”
郦璟这次没有急着开口,望着铜镜中母亲清冷美艳的面庞,仿佛朦朦胧胧隔着云端的花丛一般。他若有所悟,轻声道:“真正欲行废立之事明明是太后,王相他们只是襄助。唐学士今日再三冷笑讥诮,他讥讽的其实不是王相,而是,而是……太后。”
裴王妃全身一静,随后伏在妆台上呵呵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轻笑起来,笑够了才砰的一声合上金丝漆木饰匣,转身过来,神采昂扬,浑不似平日里的冷漠与漫不经心。
她看着儿子,一字一句道:“什么‘废昏立明’,尽是阴私谋权之言!当今天子自幼就少有主见,他对杜皇后言听计从是昏聩庸懦,若他对太后言听计从呢,怕不是褚家党羽要齐声称颂英明天子了!”
郦璟两手冰凉,不自觉的攥紧衣袍。
“不但‘废昏’可笑,‘立贤’更是可笑!”裴王妃双目炯然,双目淬火,“先帝与太后诸子中,最最贤德的正是被监禁在巴州的废太子瑛。王昧那伙人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正义凛然,当初太后流放太子瑛时怎么跟锯嘴葫芦没一个敢开口。再往前论,皇位压根就轮不上先帝!酷肖文德皇帝的故吴王怿文功武德,上阵能披坚执锐,亲履兵锋,入朝能任贤使能,折节下交……”
“娘娘!”傅母于氏忽从幽暗中灯架后出现,扶住略显激动的裴王妃,柔声道,“娘娘,世子还小,有些事等他大了再说罢。”
裴王妃明艳如美玉的面庞上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楚。
她木木的坐下,再次看向儿子时已恢复了素日冷静,“你明日照旧去读书,免得露了痕迹。后日开始就再告病假罢。”
郦璟垂下头。
已故的吴王郦怿是先帝的三兄,与褚太后同龄,比先帝大五岁,比楚王郦忱大了二十多。
郦璟从没见过这位传说中掷果盈车风华无双的皇伯父,只知道他在自己出生前许多年就因为谋反事败后自尽了。以及,父亲不喜欢听到别人议论他,最好名字都别提。
他问道:“……告假到何时。”
“到隔壁齐王府搬家那日。”
搬家去哪儿,自然是皇宫里。
郦璟:“之后呢。”
“唐夫子是个明白人,只要他在,你就接着去学宫读书,多听多看。什么时候他致仕归乡了,你就告长假,再不用去了。夜深了,你该回去了。”裴王妃玉手轻掩,打了个哈欠。
郦璟看了母亲一眼,低着头,一步拖着一步离去。
“此事谁也不能透露,包括六郎。”裴王妃幽幽的声音透过层层纱帐传来。
郦璟心头一紧,回头小声道:“唐学士说了,事成之后,只要王相顺着太后的意思就行了,六郎的耶娘也会好好的。”
裴王妃轻笑一声,“顺不了的。你忘了唐夫子最后一句劝告么。”
——莫要小看了妇人。
郦璟缓缓走出母亲的居所,庭院中十步以外孙氏等人早已提灯等候了许久。他任由乳母给自己披上斗篷,离开庭院前回头望了一眼。
静默如幽魂般的武婢牢牢守在黑黢黢的大屋四周十步之处,甚至屋顶上有弩手守卫。随着傅母于氏走出来拍掌三下,武婢与弩手才轻悄退去,两行捧着热水巾帕等物的婢女鱼贯进入内屋,服侍裴王妃洗漱就寝。
这就是裴王妃治下的楚王府,诗词宴饮与花木繁茂之下遮掩着周严肃杀,分毫不露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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