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的毛发开始脱落,皮肤和肉一团一团地掉下来,很快它也只有骨头了。它的眼睛倒映那轮满月,随后脖子失去力量,脑袋掉下来,没了生机。花团锦簇的鲜花们围住它,在它的骨头上也种满了鲜花。
在狸猫骨头上生长出来的花朵说:“它是山鬼的使者,山鬼在看着这里。”
“山鬼看着这里。”鲜花们重复,纷纷扭过花苞,毫无征兆地看向苦海的某个方向。
山崖上,山鬼微微蹙眉,祂低下头,手臂发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骨头里往外钻。不一会儿,手臂上藤蔓刺穿皮肤,汲取淋漓的血,在藤蔓上开出花朵。花朵长着一张与山鬼相似的脸,对着山鬼笑道:“你为何看着母亲?你也要成为祂的孩子么?”
“母亲愿意……”花朵话音未落,山鬼手臂发力,震碎了藤蔓与花朵,盯着从手臂上簌簌落下的花瓣碎片,山鬼眉头拧紧,自语道:“恢复到这个程度了,太一,希望你动作快些。”
“将原始宇宙作为荣新生的子宫,这种事情也就太一做的出来了。”有人在山鬼身后接话,但山鬼的身后并没有东西,只有龙车的轰鸣声。
轰响的龙车声和委蛇的云旗色映照昏暗太虚,黑雾为祂的到来让行。
“长太息兮将上,日之升也!”无数世界在旭光中铺展开来,为祂的车驾赞颂诗篇!
天央古神,东君。
无垠光亮中,男人开怀大笑,炽热的强光令黑色苦海翻卷,祂驱使龙车从遥远的高天落下,又贴着苦海的海面疾驰,最终来到山鬼的身边。
山鬼见到了旭光中的人影,惨白的嘴唇终是露出些笑意,“看来太一终于决定摆脱空境了。”
“我等终于重获自由!”东君说道。
“都来了么?”山鬼问。
“自然。”东君回答。
“居然都来了。”山鬼摇头。
“你看上去有些遗憾,为什么?这般岁月的空境磨灭,我们都还能再见面,本该欢喜,为何遗憾?”
“知晓黎仙么?”山鬼问。
“不知,这是何人?”
“黎仙出自这个宇宙的九州,是承接了岁月尊位的羽化者,他在太虚中杀了云中君。”
“云中君还有今天,那我等会可得去好生嘲弄他一番,现在云中君躲在哪个时间线不敢见人呢?”东君笑了笑。
“是死了,寂灭了,与大司命,湘君一样,你见不到他了。”山鬼平静地说。
东君沉默了片刻,“当真?”
“当真,我从不在这种话题上开玩笑。”
“那黎仙就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杀掉云中君?”
“你大可扩张尊位,去感应亿万时间线,亿万个宇宙,看看它们是何模样,它们都被云中君的神风卷的残碎,太虚的天空还有宇宙坍缩的碎片。云中君恢复至全盛时期,依旧落败,迎来残酷的死亡。”
“那黎仙如今在何处?我这就去取他性命。”
“被荣当做了躯壳。”山鬼看向高塔上的巨茧。
东君冷冷地笑道:“倒真是个好结局,不然他会生不如死的。太一撕开裂口让云中君来到太虚,难不成料到云中君要遭此劫难,特意将他送出去给这黎仙,就像一些食料总得辅以佐料一样。”
“太一不会的。”山鬼摇头。
“我倒觉得未必,太一越来越陌生了。他不破开空境,甘心居于其中,不是他没有这个能耐,而是他不愿,他在等待什么,或者说他在戒备什么,自从九州之战打完,他好像多了一个假想敌。但应龙死了,西王母不在,还有谁能当他的敌人?”东君语气也逐渐凝重。
“枯?毕竟是死亡尊位,尤其是在生命尊位毁掉后,死亡开始不断膨胀,宇宙中很久没有新的族群诞生了,甚至连新生儿都逐渐减少,倒是阴间混乱不堪,十分拥挤,若是任由这样下去,枯在睡梦中就能杀死所有宇宙。”
“绝不是枯。”东君摆手,“罢了罢了,也许只是我的一点臆测,在空境待久了难免有些不正常。”
“其他人呢,他们到了么?”
“算算时间,到了。”龙车内的东君微微掀起车帘,目光一路延伸至苦海的另一端。
苦海的另一边,远见一头大白鼋破开苦海,它背着一座宫殿,那鱼鳞盖屋顶堂上画着蛟龙,紫贝砌城阙朱红涂满宫室。薜荔草编织成为大帐幔,香蕙草做成隔扇,其中隐约见到一个窈窕女子正在梳妆,幔帐后,一只玉手捻着兰花,一手扶着美玉,祂轻哼着歌谣,用天河水作发绳,簪上香草兰花,缓缓起身。
飞舞的衣袖上绣着江河白浪,鲤鱼珍珠,祂的长发不以女子梳妆,高高地束起。
祂举起双臂,仿佛要托起这片苦海,而苦海真的开始升起。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祂轻声唱道,语气似有些惆怅。
天央古神,湘夫人。
随着祂的到来,苦海水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