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猜到了天子启的想法,还是实在不吐不快;
——天子启刚生出这样的念头,殿内便再度响起韩颓当那虽还算标准,却也多少带点孜然味的汉话。
“双边马镫,可以让骑士从马背上站起身!”
“就像是站在平地上,只是身下多出了个马背一样——可以踩着双边马镫,将身体从马背上悬空!”
“即便不悬空,也可以从马镫上借力,完全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不用再时刻手握着缰绳,甚至随时做好抓住马鬃、抱住马脖的准备!”
嘴上说着,韩颓当还手舞足蹈的笔画起来:“臣刚才试了,那马虽老了些,但也绝对算疾驰了!”
“臣就这么向前倾身,策马奔驰……”
“唔!就是这样!可以很从容的挽弓搭箭!”
此言一出,天子启面上狐疑之色顿消,面色也陡然一拧!
下意识望向岑迈,待岑迈满脸郑重的点头一闭眼,天子启才深吸一口气,在御案前来回踱起步。
再三思虑之后,还是决定:眼见为实。
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未央厩,随便找了匹驽马,便让韩颓当再现一下那‘神迹’;
待重新回到未央宫,天子启的面容之上,已不见丝毫淡然之色。
“对我汉家而言,这两样东西,很重要!”
“但也正如弓高侯所言:若是让匈奴人也拥有了这些东西,那我汉家……”
“嗯……”
思虑再三,天子启终是将撑在下巴前的拳头,于面前御案之上轻轻一砸。
“至少要有一次!”
“——至少,也要有一次我汉家有马镫、马鞍,匈奴人却没有的大战!”
“此战占足了便宜——至少是抢回来一些马匹,我汉家,才能勉强接受匈奴人的骑兵,也开始逐渐拥有马镫、马鞍。”
对于天子启的判断,韩颓当深以为然。
虽然是降将,对于少府的绝大多数项目知之无多,但韩颓当也大致清楚:如今汉家列装的制式武器,匈奴人顶多也只能照猫画虎,临摹一个低配版出来。
就连这,都还得是那些逃亡到草原,或是被匈奴人掳走的汉匠,能帮匈奴人做出来才行。
至于弩机、甲胄这样工艺复杂,且需要一整条产业链、乃至一整个国家才能支撑起的高精尖项目,匈奴人是想都别想。
别说是自己制作了——即便是从汉军将士手中缴获到的弩机、甲胄,匈奴人也是连维护都维护不好,坏一件少一件。
但韩颓当很清楚:马镫、马鞍,绝对不属于弩机、甲胄这样高技术难度、高产业要求的精密武器。
便说那高桥马鞍,主体为木制底座,外面一层皮革包裹,中间再填充一些柔软的布帛、皮毛之类——完全就是手工业的范畴,匈奴人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马镫就更别提了——一根麻绳下悬着一圈金属环,匈奴人甚至都不用太费心思,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列装。
所以与其说马镫、马鞍,是汉家新发明的军械,倒不如说是一层窗户纸被捅破而已。
过去,无论是汉家还是匈奴人,都只将马镫视作骑士上、下马时借力的‘阶梯’。
——在百十年前,诸夏之民上下车、马,甚至还真就是用木制阶梯的!
只是后来,人们发现马镫这个可以悬挂在马匹腹侧,又小巧轻便的东西之后,原本助人上下车、马的木制阶梯,才逐渐演变成贵族们上下车时的专用。
从先前,韩颓当翻身上马之后,便下意识将脚掌从马镫内抽出来,也不难看出:在这个时代,骑士对于马镫的认知,仅限于上下马时借力的‘便携式阶梯’。
上了马之后,或是确定要下马之前,骑士都不会把脚掌插进镫环内,以免不甚摔落下马时,被马镫勾住脚拖行。
而在这层思维盲区,被刘荣‘机缘巧合’下点破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臣认为,这两样东西,在我汉家决定和匈奴人打上一场之前,绝对不能流出少府哪怕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