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江夫人脸色越来越不好,那双睁大的瞳孔带着一种抵抗性的恐惧感。不,应该是耻辱!那高贵之气,此刻,显得十分癫狂!纪云舒却薄唇微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你之所以没有报官,而与李兆将尸体掩埋,因为你很清楚,一旦报官,官府查明缘由,就会知道江老爷他……”说到这里,纪云舒梗塞,那双蜷在双袖的手紧握着,指尖泛白,尖细的指甲也已经深入皮囊,似要捏出鲜红的血来才罢休。她看了一眼玉嫂,喉咙里的话顿了很久。说?还是不说?挣扎了许久!眼眶又一次红了,她将目光再次移到江夫人身上,缓缓道:“江夫人,你很早就已经知道,玉嫂的女儿阿语,小小年纪,早就已经……已经被江老爷玷污了。”玷污?呃?大伙惊愕不已,纷纷评头论足起来,小声小语。一旁的景容也总算明白,昨天,她为何将自己推出那间屋子。原来真相,竟是如此的残忍不堪!而那个小小的人儿,窝在她娘的怀中,一动不动,没了气息。纪云舒含泪说道:“两年前,阿语不过才六岁,她的童年,本该充满了欢声笑语,本该去河边小钓,去林中摘野果,放风筝、做剪纸,那张模样清秀的脸蛋上,也本该时时刻刻,都带着沁人的微笑,可是这一切,都被一个带着欲望,连禽兽都不如的江老爷毁得一干二净!”此刻的玉嫂,抱着阿语,嘴角荡着微笑,轻轻的拍着阿语的后背。“我的好阿语,你乖乖听话,娘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我们一起去看油菜花,一起去放风筝,娘给你买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你别怕,娘在身边,娘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了,阿语,你听见娘说话了吗?”着实让人心疼安分!纪云舒的胸口处,难受得似火一般灼烧。避开那一幕,她转向瘫坐在地上的李兆,说:“你之所以说,埋尸的人,只有你一个,分明就是在袒护江夫人,你不能说,也不敢说,你和江夫人一样,你们都害怕李家蒙羞,面子大于天。”李兆不语,脸色极其的难看,有些木讷。江夫人却倏地,冷笑了好几声。十足的癫狂症!她看着纪云舒,那眼神中,带着挑衅:“纪先生,你真的很厉害,我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竟在短短的几天内,就全数被你一一解开。”县太爷眸子一亮。这话的意思,也就是江夫人承认了?县太爷身子伏前,指着江夫人:“江氏,你承认你看到了玉嫂杀人?而后,又和李兆埋尸了?”江夫人却对县太爷的话置之不理。她依旧看着纪云舒,而原本虚软的双腿,此刻稳力十足,竟朝着纪云舒走近两步,那阴暗的眉骨间,带着一股恨意。“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看到了。”说话的同时,她用力指着玉嫂:“我亲眼看到她杀了那个畜生,我看到她不止捅了一刀,还捅了两刀、三刀、无数刀,我眼睁睁的看着却不去阻止,我甚至希望……希望那个畜生死无全尸,我当时不应该将他埋了,而是应该将他抛尸荒野,任由豺狼虎豹,将他咬得面目全非、尸骨无存,可我恨,恨自己为何不狠心一点。”愤怒至极!这样的江夫人,有些狰狞!她口中的夫君,如今也成了畜生。可何止是畜生呢?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接着,江夫人又大笑了几声,走到玉嫂面前,缓缓蹲下身来,伸手朝玉嫂那张苍白的脸摸去。一边说:“可怜的玉嫂,每每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尽凌侮,看到那小小的身躯,被压在那畜生的身下,明明听到自己女儿的惨叫声,可还是一次次的忍气吞声,就算到了最后,还要一直忍着,苦命的玉嫂,可怜的阿语啊。”玉嫂像是看不见她似的,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紧阿语。江夫人起身,朝满堂的人扫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县太爷的身上。县太爷被那道目光看着猛然一惊。江夫人恨意窜起,那双附在衣袖中的手,捏拳发颤!她句句愤恨:“我李家是名门啊,是受先皇之恩的世家,可我嫁了一个阴阳人,男不男,女不女,我多年无子,已经是我李家的耻辱了,所以,我也只能一直忍,将那畜生是阴阳人的身份瞒了又瞒,但我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阿语她十岁未满,却被……”语顿。那不堪之语,她没说出来。纪云舒问她:“你既然早就发现,为何不立即阻止?反而任由他一次次又一次、对阿语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阻止?如何阻止?那个男人,是畜生啊,你是阻止不了他的。”江夫人转眸,又看向玉嫂:“为了能在江家继续生活下去,连玉嫂自己都能忍,我还能说什么?”纪云舒终于明白,玉嫂愧对阿语的那份内疚,为何会如此强烈!一个女人的隐忍,带来的结果,是她自己永远都无法预料的!就像素云一样,忍!忍!忍!忍到最后,腹中孩子没了,连自己的命,也没了!而玉嫂,不也一样吗!如今案件,水落石出。县太爷沉了一口气。惊堂木用力一拍。“来人,江氏知情不报,另与李兆合谋埋尸,暂且关押监牢,待本官上上奏刑部,再其定罪。”一听,李兆慌了,从地上坐起来。“不要啊,我没有杀人啊,你们不能关我。”“带下去。”县太爷一声呵斥。几名衙役上前,将李兆和江夫人双双扣住,押往监牢。“你们不能抓我。”江夫人斥了一声,神色十分阴狠,冲着县太爷说:“我们好歹是李家的人,就算是埋尸欺瞒又如何?你敢抓我,我就敢保证,我李家必定会让你乌纱不保。”“放肆!”一直沉默不语的景容,抬手一拍,台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哐当作响。大家的视线纷纷移了过去。景容已经抬步,立在了江夫人面前,如鹰的眸,窜着一团冷霜,像寒针似的,让人胸口一颤。“本王的令,你是不是也要反?”声音震慑!江夫人差点都忘了,容王原来还在。“李家纵使将门之后,莫不然,你李家还想功高盖主?连本王的封号也要除去?”“……”“你可知道,这是谋逆之罪,重则,满门抄斩!”江夫人双脚一软,瞳孔骤然放大。现在,连自己的娘家都不能搬出来了,岂不是……她认了!低下头,不再垂死挣扎。衙役看她“乖巧”下来,押着她,准备去监牢。但江夫人脚步在纪云舒面前停了下来。她带着惨淡语气,说:“纪先生,弄成今天这样,我认了,但是有些事情,情非得已,杀人,亦或是隐瞒,都不一定是罪过,我相信,你也是性情中人,应该明白,有些人该死,有些人不该死的道理吧?”“你想说什么?”她笑了笑:“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么,我便拭目以待,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聪明。”“……”这话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纪云舒问她。江夫人原本凄惨的模样上,再次带着十足的挑衅:“希望纪先生,不要让我失望。”说完,李兆和江夫人便被带出去了。纪云舒心中小小咯噔了一下,脑海中,嗡嗡的一阵作响。此时,县太爷看着地上的玉嫂,连连摇头叹气,索性别开眼神,挥了挥手。道:“来人,将玉嫂也带入监牢,杀人偿命,不得姑息。”“是。”衙役上前,却又犹豫了,问:“大人,那这小女孩……”“抱走抱走。”依旧挥手。得令的衙役,一边将玉嫂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抢夺她怀中的阿语。“别抢我的阿语,别抢我的阿语,你们都是坏人,你们全部走开,走开……”玉嫂挣扎,双手死死抱着,就是不肯松手。而随着动作的幅度,阿语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恶臭味,也更加浓烈了。两个衙役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玉嫂不松手,加上那味道太浓了,着实让人无计可施。县太爷瞧了一眼,只好说:“罢了罢了,一并带下去吧。”玉嫂抱着阿语,还在她的耳边哼着调。最终,像丢了魂似的,跟着衙役走了。县太爷也道了一声:“退堂。”几下,堂上的衙役们都撤退出去了。可是纪云舒却若有所思,神色紧拧!不知道是不是心细的缘故,她总觉得刚才江夫人的话,分明就端了什么意思?莫非,只是在跟自己玩心理战而已!毕竟,江夫人也是一个聪明人。“纪先生。”在旁的景容,突然唤了她一声。情绪抽离出来,她对上景容的眸:“王爷有话可说?”景容正色:“本王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太感情用事。”那一刻,纪云舒觉得他太可怕了。那双眼睛,好想一瞬间就能看穿了自己,她的心思也好,情绪也罢,似乎都被他窥探了一个究竟!是的,玉嫂的确杀了人,可是,法网不外乎人情啊!她本能的避开目光,抿了抿:“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