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昙寻迹眯眼——下雪了。
室内挨着床沿的唯一一个炭盆已经冷了,室外落雪无声,谢昙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仿若此方陋室,被人遗忘,被无边寂静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音,稍倾,门扉洞开,一个人影裹挟着一团寒气进来。
那人浑身缠满绷带,背着一捆七上八下的可以压弯凡人脊梁的覆雪木柴,身前则抱着一个巨大的箩筐,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只见盖着防雪麻布,被此人小心翼翼的护在胸前,身前身后夹击下,他本人仿佛更瘦小了。
谢昙覆下眼皮。
——果然……是又宁。
他方才还在他们二人的大婚典礼上,如今是在做梦吗?
“咚”一声,是重物坠地的重响。
安又宁不可置信的声音传过来:“阿……阿昙?阿昙你醒了?”
谢昙方转眼,安又宁就三步并两步矮身床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绷带缠缚下,他虽看不清对方表情,但对方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已伴随呜咽扑簌簌落下了眼泪。
怎么又哭了?
谢昙皱眉。
从前他很烦安又宁哭,只觉这人哭起来又聒噪又不讨喜;后来他仍然很烦安又宁哭,却是被这人哭的心神不宁,每次都心烦意乱;再后来却不知从何时起,安又宁强忍着落泪的模样,只想让他再那样狠狠地欺负一通。
谢昙伸手去抹安又宁睫下泪珠。
安又宁立时呆了,仿佛他从未对他如此春风化雨过。
谢昙咳嗽起来。
安又宁忙慌张的轻抚他脊背:“我、我马上烧水。”
他几步走到箩筐前,掀开防雪麻布,小心翼翼的将上好的银霜炭替换到取暖炭盆内,搁在谢昙床边,这才转身将悬吊水壶下的柴火烧起来。
他手指冻得通红,还有未愈合的冻疮叠在旧疮口上,烧起的火光映着他的小脸也红通通的,只瘦的厉害。
谢昙虚弱的靠在床头,看着安又宁忙碌的背影,恍惚起来。
过去的事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了,他已记不大清初入魔域时与又宁的相处,只记得当初的自己在经历灭族之祸、爱侣背叛之后已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谢昙知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太对劲,可他一时却抓不住不对劲的关键点,甚至还有点耽溺的观察着眼前的人。
谢昙毫不遮掩的目光却把安又宁看毛了。
他坐立难安,待水烧开,侍奉着谢昙喝了一些润了润嗓后,才忐忑的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阿昙,是不是我又哪里做的不好?”
谢昙一愣,眉目遂缓和下来,只提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今年是哪年?”
安又宁乖乖的答了,并有些高兴的道:“四方城今年要办灯会,等你好些了,我们也去逛逛罢?”
谢昙疑惑道:“灯会?”
“对!”安又宁兴奋的像个小孩子,“据说灯笼要挂满整条主街排架,城内四方河和画舫上也会有,各式各样的,肯定很热闹!”
灯会……灯?
电光火石间,谢昙脑内一闪,看向安又宁的眼神就闪烁起来。
半晌,他才对着满眼期待的安又宁,慢吞吞的问:“你的主人在哪里?”
安又宁眼中的恐惧一闪而逝,却被他藏的很好,他甚至若无其事的表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莫名其妙,看向谢昙的眼神夹杂上一丝担忧:“阿、阿昙,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呀?”
谢昙对安又宁招招手。
安又宁就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