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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若只初见3（第1页）

彼时那一处凡世的江南水乡里，正巧适逢临安书塾开张，广纳四方良才。

因凡间有那梁祝同窗的戏文，静窈便学英台初妆，化作凡世间一名白衣书生，与他作了三年同窗。

直至如今午夜梦回时，静窈偶尔仍然能够梦到当日凡世初见的光景。

那日临安河畔的鸿文书塾外，下着淅淅沥沥一阵秋雨。她青帛束发，白衣加身，坐在学堂里头读一本靛蓝封皮的古书。

风雨如晦里，忽然见着那个白衣折扇的身影，垂首温和一笑：“你喜欢读《九歌》？”

静窈闻言方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却见他儒雅温和的眉目间，因乍然见着她一副容貌，便有了极为震撼的神色，半晌方结巴道：“小……小生柳青阳。”

静窈私心觉得，凡世初见，青阳面容上的神色，与三万年前九重天初见时白辰的神色，并无甚分别。而那凡间的鸿文书塾，同从前一十七天的御宗学堂，亦是很相似的。只是她同他那样亲近，比邻而坐，只消轻轻将头一偏，便能见到他和煦如风的微笑。

而此前他在天界的御宗学堂里，却甚少在人前露过这般笑容。

彼时她在凡界与青阳同窗，因无处落脚，便在城外东郊买了间宅子，对外只道父母双双早逝，独留了这间古宅与她。

青阳怜惜她年纪小小失了双亲，时常便来探她，送些柴米油盐酱醋茶。见她屋漏逢雨，便来替她搭片瓦，见她灶台失修，便来添两块砖。平日里若是她遇了什么难事，也总是费尽心思鼎力相助。

久而久之，便同从前在御宗学堂一般无异。静窈每日清晨推开门，便会见着篱笆外头静候于她的青阳。

当是时，青阳不过一届寻常书生，虽算不上家徒四壁，但只与他娘亲相依为命，倒也委实清贫。静窈却半分不嫌弃，两人一来一往，渐生情分，不过三年来，便已恩深义重，几乎形影不离。

但静窈有一个最大的弱处，便是向来只有做混账事的胆子，却没那谈风花雪月的勇气。从前在御宗时是如此，到了凡间，亦是如此。她只自觉将一腔情意藏得极好，每日同他一处，便已经心满意足，此生不换。

直到临安书塾里那一帮没天良的同窗，渐渐发现了静窈此副形容同举止，并非一个寻常男子所有。而那些同窗好八卦他人之心，比起九重天的那些少年神君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而然将他二人凑成一对来议论。

一日静窈与青阳一同输了投壶比赛，便叫那帮没天良的同窗逮住了，非要惩罚他们拜堂成亲。

静窈的双颊像那秋天红叶的颜色，嗫嚅道：“我二人都是男子，如何能拜堂成亲？”

她那几个无良的同窗便嘻嘻哈哈乱作一团，一个道：“哪家的男儿生得你这般白皙纤弱，个子还小，将来如何讨得到娘子。”另一个接话道：“早看出来你是个女儿家，不如今日嫁给青阳便是，看你们俩样貌才是登对。”

民间的嫁衣极尽简朴，大红喜字团服，不晓得比天界差了多少，好在她倾国殊色的容颜一救，依旧美如谪仙。她那帮同窗见惯了她青衣束发少年模样，乍然见她一身嫁衣，鬓发如云，淡扫蛾眉，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当是时，静窈八拜之交的义兄醉墨神君恰巧白龙鱼服路经这处凡世，将一身嫁衣眉开眼笑的她逮了个正着。静窈好说歹说让醉墨替她保密，醉墨无法，瞧着她那情窦初开的模样，摇摇头叹了口气便走了。

书塾后头有一棵百年巨榕，绿冠参天。静窈同青阳，便在她那帮无良同窗的怂恿下，荒唐而又欣喜地拜了堂。

待她那帮同窗意兴阑珊之时，愈发放肆，闹着要二人洞房，静窈一听，便羞得落荒而逃。

青阳在河畔寻到她，二人并肩坐着，那暮色流霞，风光正好。赤红的嫁衣衬得她素来清淡的面容格外娇柔，红唇一点，滟滟生色。青阳望了她许久，只觉她容色莞尔，顾盼流连里，犹胜春光暮色。

时光仿佛搁浅一般，一眼之间，便是终生。

他终于忍不住问她：“咱们今日拜堂成亲，可未祭天地，将来作数吗？”

静窈不敢瞧他的眼睛，只垂首道：“若是作数，你待如何？若是不作数，又待如何？”

青阳一字一句答得格外认真：“若是作数，我自当倾心以待，一生一世不负卿。若是不作数，来日我定当明媒正娶，再迎你过门共祭天地——你可愿意？”

静窈眼中一热，含了一点哭腔道：“不必了，今日这般，权当作数便是了。”又拉着他一道跪下，面向那水中央道：“既然此前未祭天地，此刻补上也是一样的。”

清风乍起，涟漪阵阵，那半江瑟瑟，仿佛流光溢彩的锦缎，铺在眼前。静窈的面容被那晚霞映得绯红，连清凌的声音亦含了几分暖意：“伏羲大帝与女娲大帝在上，小女静窈今日与柳青阳结为夫妻，此生长依，不离不弃。”

青阳亦学着她的话道：“我柳青阳今日娶静窈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扶着她起身，欢喜地握住她的双手，问：“同窗这样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静窈低声道：“我……我无父无母，也没什么族姓。”她抬首定定瞧着青阳道：“不过日后我便姓柳了。”

青阳如玉山上行的面容满是红光，她倚在他的肩上，看尽流霞绚烂，看尽枫叶如火。

便如梦里不知身是客，即便这般同他一处，显得不甚真实，静窈却仍沉溺其中，一晌贪欢。

但世间之事，有因便有果。若她不曾与青阳拜堂成亲，同祭天地，青阳也不会枉死在她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