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他们皆以为为师送你归来后,便夤夜出宫了。”他的声音格外沉稳,却似春风般拂过心扉,教人觉得无比安定。
“师父方才说要回大荒,静儿便要见不着师父了吗?”宋静心下隐隐有些不舍。
清衡便叹:“大荒一日,人间便是一年。为师一去,虽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于凡间而言却要一月才能回来,你且好生照顾自己。”
宋静敛了平日里的娇俏模样,认真地应了一回,方目送清衡离去,眼见着那白衣广袖掠过紫檀木的门槛,却仍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可还记得昨日之言?”
清衡并未回首,只背对着她露出一点笑意来:“至死不忘。”
宋静坐在那榻上,笑生两靥,眸中却泛出晶莹泪光。
她起身出门时,明玉依旧同从前一般,侍奉在未央宫的正殿内,见了她忙行下礼去。
宋静便问:“明玉,昨日我醉得糊涂,可有什么地方又开罪了那位梁朝五皇子吗?”
明玉白皙的肤色泛着潮红色,轻声道:“回公主,琅琊王昨日亦喝得尽兴,很早便回广平宫中歇息了。”
宋静颔首道:“那便好。”说罢便由着明玉伺候梳洗,才将将挽了一回堕马髻,便听得外间伺候的小宫女进来回禀道:“公主,八皇子殿下来看您了。”
宋静心下欢喜,将散落的发拢了,随意系了条青帛带,便匆匆赶出去见她的八哥。
未央宫日头极好,因是在冬日里,淑妃便命小宫女取了大毛衣裳晾晒着。宋邺正坐在庭中饮茶,因他生得玉面俊俏,那些宫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时不时将眼光往他身上一方,俱是羞红了脸颊。
宋静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乍然见了万花丛中一点绿,不由笑道:“说来八哥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母妃眼光高,这宫里的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不知道八哥有没有瞧上的。”
她一向待人温和,未见有尊卑之分,此刻那三五宫女乍然听得宋静顽笑,纷纷含羞带怯,连看向宋邺的眼神都如春波潋滟。
宋邺咳了一声,虽是教训,口吻中却无一丝薄责之意:“前头明玉同五皇兄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你还在这同八哥顽笑。”
“明玉姑娘……”宋静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宋邺又尴尬地唤了一回她身后的明玉。
“八殿下同公主坐罢,奴婢去殿内伺候。”那芙蓉面上,并无半点尴尬,只如秋水般沉静淡泊。
“邺哥哥。”明玉虽不恼,宋静却生了几分不悦:“往事罢了,何必重提。”
宋邺挠首半晌,方憋出了一句:“对不住,是八哥不好。”
宋静坐在他身旁的石椅上,问道:“八哥今日来可是有要事与我商量?”
宋邺见四下宫女俱散,便压低了声音道:“昨夜你离开上林宫时辰尚早,我同大皇兄因着酒量好,便一拖再拖。”
宋静把玩着佩带上的流苏,起初只是静静地听着,宋邺却道:“父皇昨日喝得多了些,便同母后与淑妃娘娘谈起了你的婚事,仿佛是很中意……”
他话音未落,外头拓跋轩的脚步便响了起来。他素日穿的靴子乃是幽州的式样,与中原不同,故而云靴落地,格外铿锵。
宋邺已凭声识人,乍然止了言语,回首端了个不冷不热的神情,道:“琅琊王。”
宋静心下一紧,她同宋邺一起长大,自然晓得他方才所言何意,便更加不豫,只按着规矩同拓跋轩行礼问安。
一番寒暄过后,拓跋轩环视四周,仿佛寻人一般,终于似笑非笑问道:“听闻昨夜清衡先生将公主亲送回了未央宫,却不知先生乃男子,如何在未央宫留夜。”
宋邺年轻气盛,登时便有些恼了,斥道:“拓跋轩,父皇虽封了你琅琊王,你也不可如此目中无人,毁我皇妹名节!”
宋静却显得格外冷静:“八哥,五皇子同咱们顽笑呢。须知后宫守卫森严,昨日宫门下钥前,师父便已出宫回家去了。如此浅薄的道理,五皇子身为父皇敕封的琅琊王,又怎有不知之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