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川帝君终于长长叹了一声,化出了一柄法器在手:“我儿慕山当年拼死抵抗,虽仍不敌轩辕,但其实亦重创了那歹人。”
“这是……”静窈黛眉浅蹙,不过片刻,已然道:“慕山哥哥从前使的法器琅玕剑?”
“素闻雷泽女帝熟读大荒神兵谱,又有过目不忘之能,原来当真并非谣传。”承川帝君将那琅玕剑交与静窈,“只不知女帝既然将神兵谱背得滚瓜烂熟,可还曾知道有何兵刃,可将我儿伤得同那轩辕神剑一般惨烈?”
他一番话是有些嘲讽之意的,静窈却端了宠辱不惊的模样,避过轩辕剑三字,只道:“这上头留下了些物事。”
言谈间,素手捏诀,掠过琅玕剑冰冷锋利的剑身。青光涟涟渐起,但见剑锋之处,沾了几丝血色的皮毛逐渐现形。
白皙纤细的指拈起那一缕赤色的毫毛,只觉有炎光流连。数百年已过,竟然仍能感受到一丝零落的天火气泽。
“看来是个圆毛畜生。”静窈含了几丝讥诮,“莫非是当年的蚩尤重临人间?”
她取下腰间的玲珑,化作血色龙鳞:“当日清衡帝君大闹三十三天聚灵台,承川伯父不会不知他实乃赤龙之身。这便是他留与我母子的一对龙鳞所化的红玉玲珑,如此,承川伯父可以相信,清衡帝君实乃清白无辜了罢?”
承川帝君的目色中有着极为震撼的神色:“这是逆鳞。”
静窈执着龙鳞的手猛地一颤,连那声音亦有些犹疑:“承川伯父所言何意?”
“这不是寻常的龙鳞。”承川帝君伸手接过静窈手中那一对龙鳞,细细端详起来,“女帝满腹经纶,定然知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不愧是修为已臻化境的三界共主。寻常四海龙神,周身唯有一片逆鳞,清衡帝君竟然有这一双倒鳞。”
“他……他为何要将这一双逆鳞斩下,化作玲珑送与我?”静窈的声音在晨风里有些颤意,“为何……”
承川帝君深沉的眼眸里忽然涌现出一丝柔和:“赤龙族的后人,当真都是天下第一的痴情种。”
“当年遥远帝君也曾斩下自己唯一的逆鳞,化作珊瑚手钏送与怀柔——这逆鳞从龙神原身的心脉而出,能连通人心。故而佩戴逆鳞的人,可受那龙神之身深切感知。”
“且那逆鳞乃龙神天威之征。清衡帝君将逆鳞给了你,便是意味着,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令他为之引出龙威,触及而怒之人。”
静窈一掌撑在那石桌上,死死咬住了唇。牡丹色的唇上有更深的血色弥漫开来,染红了她细白的贝齿。
她终于知道为何他一直都在她身边适时出现,救她于危难水火,代她受天雷刑罚。
因赤龙逆鳞既在,他便从未离弃她片刻光阴。
承川帝君的感叹仍在耳畔萦绕:“如此深情眷恋,本君相信清衡帝君。”
“一日不找出真凶,清衡帝君便是一日的罪人。”承川帝君瞧着她目中那稍有软弱的神情,顷刻间化为坚毅之色,终于柔和了话语,“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静窈明白。”她拱手以雷泽之礼拜服,“静窈今日来此地,不过是想求得承川伯父一句话,允静窈云霄兵符。当年怀柔仙姬同遥远帝君不愿见天地战火纷飞,万物生灵涂炭,想必承川伯父亦做此想。倘若静窈寻得真相,可否请承川伯父助我一臂之力,亦是替慕山哥哥讨回公道。”
“好,本君答应女帝。”他取了虎符交与静窈,郑重道:“此乃我云霄之国兵符。本君千金一诺,亦希望女帝莫要辜负本君。”
承川帝君顿了一回,复又道:“希望静窈帝姬不要辜负承川伯父。”
昔年回忆,留心头至深。那凌霄花盛烈绯红,花下的承川帝君仿佛仍是当年慈爱模样:“辉耀,你家这机灵丫头,同我儿慕山可谓郎才女貌。干脆你同撷兰便与我云霄之国结亲罢。”
那厢年少的慕山君正牵着幼小的静窈去攀凌霄花,白皙清秀的面庞乍然有些泛红:“父君,静儿是小妹妹。”
“哥哥、慕山哥哥。”彼时静窈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甚是灵秀可爱,粉雕玉琢般的小人,逗得几位帝君帝后捧腹大笑。
她白皙的指尖温柔地抚过凌霄花盏,声音里有难以遏制的悲切:“我还记得小时候,慕山哥哥带我攀这花儿顽。我年幼无知,总以为是榴花,还一直问慕山哥哥,这石榴何时能结果儿。慕山哥哥甚有耐心,从未取笑过我年幼贪吃,还带我去云霄都城的市集上挑最大最好的石榴。”
静窈面上莞尔,眸中却有泪色,再度施下一礼:“静儿今日以性命相承,以报慕山哥哥血海深仇,以谢承川伯父推心之恩。”